第 4 章 第四章

    “师弟，住手。”
    许是我平生没做什么坏事，万分危机之时赶来了救星。我向这位救星望去，只见他和如故一般高，身穿水蓝色衣裳，腰配翠青白鹤纹大带，黑色发丝用水蓝色绸带束着，白莲般的瓜子脸上生着精致而深邃的五官。
    他渐渐行来，不缓不急，别是一番成熟稳重，只鼻尖右侧浮着一粒小痣，显出些活泼气息。
    “雨无上神，快救救我们。”阿绿眼露惊喜，着急道。
    小小年纪就是上神，看来这位救星神力了得，小灵芝今日有救。
    果然，如故提着灵虫奔到雨无上神跟前，头一抬，瞪着双大眼道：“叫小叔，没大没小。”
    雨无上神斜身跨过，走向两位仙娥，其间对着如故低低说了几句，如故圆脸抽动，抿紧了嘴唇，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雨无现在就给两位姐姐松绳，还望姐姐不要计较才好。”说着，手指轻拈，药仙绳应声而落。
    “不计较，多谢上神，我们这就先去了。”阿绿说着行个礼，拉着旁边十分气恼的阿白。
    我想这事便如此了了也好，不料如故又拦下了她们。
    “殿下，这是要和我们同去持律宫吗？”阿白停住脚步，望了眼西边。
    “不妥不妥，师弟今日还需回药王宫抄经，姐姐们想必也有好些事做，这持律宫不去最好。”
    “她们能有什么事，嘿嘿，不过是看墨痕上神的画罢了，无聊……”如故一句话还未说完，周身已笼在了水滴里，兀自拳打脚踢，指手画脚，嘴巴一张一合，却无半点声音，看口型竟是在说“别得意”。
    雨无上神全不理会，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个瓷瓶，行了行礼，托到两位仙娥姐姐面前，恭谨道：“昨日，雨无从老君处得了数十枚养颜丹，想来原该姐姐们用才不至于暴殄天物。”
    “多谢上神。”
    阿绿伸手接过，阿白又伸手还回，向如故这边斜了一眼，懒懒道：“不必。天界美貌仙子多不胜数，我们何德何能配用，只怕用了，如故殿下转眼便要来试试他的法宝灵不灵了。”
    “这，恐是姐姐不喜欢，不知这件可合姐姐心意。”说着，复从袖中拿出个巴掌大的雕花木盒，“近日，我闲来无事到墨痕上神处拜访，正巧上神在做檀木簪子，便顺手讨了几只，不知姐姐们……”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阿白抓起木盒，收入袖中，携上阿绿便飞也似地行远了。
    她两听到墨痕二字，眉眼放松，嘴角狠狠上弯，委实十分开心。想来墨痕上神便是这天界人见人爱的天草。我搭上天草，真是大大有光。
    “雨无，你这臭小子，还不快放我出去，侄儿欺侮小叔这是大不敬，我让天雷轰你。”弗一安静，如故又大叫起来，“幸好昨日学了这失语术的解除之法。”
    “那师弟试试解除这水滴之牢。”微笑说罢，雨无上神手指轻启，大水滴顿时化作云气。
    如故得了自由，飞身下桌，抽出腰间玉扇，左右挥动，快速画个阵法，刚散去的云气聚拢，形成一片水。
    “好精彩，好厉害。”真是好修为，不知我何时才能如此。
    “嘿嘿，那是肯定，本神天资聪颖，身具慧根，自然比你强。”
    恩，说得有理，心中计算着如何加快修行，突感一阵凉意袭来。
    “我现在就给你醒醒脑，开开窍。”
    啊，果然，一片水落下，打得我又痛又麻。
    没想到天界是这般，难道我到这里来是个美丽的错误，可是，我本来便是爹爹的女儿，爹爹住在这里，我自然也是要到这里来的。可是，唉，不想了，不想了，不就是被水浇嘛。两千年来，比这大许多的雨，我不知淋过多少次，这点毛毛细雨只是露天沐浴罢了。
    再说那虫子，我虽然害怕、讨厌。但比它更绿更多脚更肥硕的，我也是见过的，唉，不止见过，还给它们当过床当过茅厕当过粮食。
    都是小事，无所谓，无所畏惧。
    我很快释然，再看雨无上神，他已将如故拿下，脸有喜色。
    如故双手被擒，气红了脸，怒道：“喂，雨无，我告诉你，快放了我。”
    雨无松开手，整了整衣裳，缓缓道：“那你可别惹事了，师父说今日你必须将《静心般若》抄上一百遍。”
    “什么？一百遍？我不抄，谁爱抄谁抄，反正我不抄。走了，再会！”
    如故取下玉扇，念诀唤大，一个飞燕起身横卧扇上，便向高处直飞而去。雨无上神纵身想要拉住，却迟了半步。
    “嘿嘿，本神这就去找……”如故殿下直飞而去，直飞而落，“砰”的一声重到我们跟前，只是姿势颇为不雅，皱着眉直叫，“哎哟，我的屁股……”
    “师弟，紫云宫三丈以上禁止飞行，上面可有神尊亲结的结界，你怎又忘了？”
    “我怎么忘了？我不过是身上难受，想要松松筋骨。”如故殿下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进柳林，相去五六丈远，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拉着雨无上神的衣袖，小声道：“喂，真要抄一百遍？那个，那个，师兄，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
    “这？”雨无上神抽回衣袖，抚了抚额头，好生为难的样子。
    如故殿下转了个圈复又拉住雨无上神左手衣袖，轻晃几下，道：“师兄，帮帮忙，帮帮忙，礼尚往来嘛，下次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何况我的脚扭了，屁股歪了，多不方便。”
    “无妨，有手便可，不关脚和屁股的事。”说着斜眼往如故背后看了看，嘴角似抿成了条细线。
    “师兄，”如故拉起衣袖往眼角抹去，带着哭腔道，“我真是苦命的娃，哥哥姐姐都不带我玩，连师兄也不要我了……”
    “行行行，真是服了你，那你先去，我稍后便到。”
    “那一言为定，乖侄儿可不能反悔。”
    “你……”雨无上神还想说些什么，如故殿下却跑没了影。他转而看向我，整了整衣裳，礼貌道，“小神雨无替小叔给仙子赔礼，还望仙子莫要怪罪，小叔只是有些顽皮，却没有什么恶意。”
    他也承认如故是小叔了，看来这人便是我的侄儿，既是我侄儿，那做姑姑的怎能不给侄儿面子。
    我清了清嗓子，点点头道：“自然，自然，姑姑不怪罪，不怪罪。”
    “姑姑？”雨无上神静止片刻，将我重新打量一番，道，“那我便送一只木簪当做赔礼。”
    “哦，便是墨痕上神亲做的？”
    “这倒不是，说来惭愧，全是我自己做了冒充的，我这小叔每日里都要惹七八桩事，我便做了些许玩意帮他善后。
    “上神是怕如故殿下受罚。”我这侄儿好生善良，值得深交。
    “仙子说的甚对，神帝爷爷管理天界颇为严厉，万事不出一个理字，却不在于你的身份地位。小叔每次受罚，不躺上十天半月是出不了门的。”
    “这么严重，那上神还是快去帮他抄经吧！簪子就不必了。”
    “那小神就先告辞。”
    雨无上神福了福身，跃上泛着点点翠光的薄剑，右手轻叠于背后，飘然而去。
    雨无上神刚离去，墨痕上神便徐徐行来，身后跟着绿满仙君和一个衣着红火的小童，那小童生的颇为周正，只是小嘴微撅，老大不开心的样子，想必便是他的儿子。
    他们一番交谈，绿满仙君便带了儿子告辞，行到我跟前时，满脸微笑，只他儿子忽而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我，复又揉揉眼，发出了声开心地惊呼。
    也不知我小灵芝何德何能居然得了声惊呼。
    墨痕上神捧起我，见到我湿答答的脑袋，不解道：“方才下雨了？”
    “没有，没有，只是恰巧来了片积雨云，我便求它给我洗洗头发。”
    “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没瞧见你的头发，你原是有头发的？”
    有头发吗？我该是没头发吧？这儿的人都有，连小童也有，我该是有的，可是，我们灵芝还没修成人形好像是没有的，我们只有光秃秃滑溜溜的大脑袋。
    “不管怎样，小灵芝修成人形后必是会有。”墨痕上神语罢，手掌悬于我头顶，一阵暖烘烘的风缓缓吹来，不消片刻，我湿答答的脑袋便干爽如初。
    他带着我跨近紫云宫，穿过花间小路，行过石板小桥，便到了爹爹寝居。居室里摆设讲究，装饰大气，几只小巧的香炉升起袅袅烟雾，我使劲嗅了嗅，也不知是什么香，好闻得很。
    不知这香能不能用来烹饪食物？
    “小灵芝，你不言不语，可是紧张了？”
    “原是来见我爹爹，怎会紧张？小灵芝心里只是开心，万分的开心，可是就怕爹爹认不出我。”
    “这倒不必担心，神帝生具慧眼，定能一眼认出。”墨痕上神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头。
    “如此便是最好。墨痕上神，快帮我看看，我可有什么地方不妥，我周身可洁净否？”
    我莫名担心起来：毕竟五千年了，爹爹会不会忘记了我的模样？我苦修五千年也只两三百年灵力，天资如此之差，会不会不是神帝之女？啊！我是不是记错了自己的身世？我莫非便只是一株长在须臾山的碧绿灵芝。
    “小灵芝周身洁净，并无不妥。”
    “不妥，不妥。”我内心好生矛盾，好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