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去监狱看她

    去见江凉这天，天空难得的放晴了，可是冷空气吹来，还是能把人冻得瑟瑟发抖，Z市的冬天，往往凛冽逼人。
    见面时间在下午三点，早上的课完了以后，李诺薇刚和向宝她们一起吃完饭，许诺言的跑车就一路风驰电掣地开进了学校。
    白色的玛莎拉蒂出现在Z大，引起一小片骚动，许诺言俊美的外表吸引了路边许多女生的侧目。
    许诺言刚和她们三打了招呼，李诺薇便感觉到周围异常紧凑的视线。
    李诺薇也懒得去避嫌，这种时候她根本没有闲心去操心这些事情，和向宝她们挥了挥手，坐上了玛莎拉蒂的副驾驶。
    引擎发出轰隆隆如雷般的声音，然后一蹿就飞速消失在眼前。
    向宝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周围女生不屑的眼神，和握在手中的手机，有些见怪不怪，轻描淡写地说:“薇薇这下又要上论坛了。”
    杨佳佳感慨道:“前两天因为韦奇刚被说水性杨花，脚踏两条船，今天这一幕，不知道明天又会被说成什么。”
    “红颜祸水呗。”
    “说得也是，读了那多年书，翻来覆去就这些词，我都替她们丢脸。”杨佳佳附和道。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讨论着这件事，没多久话题就不知不觉转到了娱乐圈最近的热搜，又讨论起新晋的小鲜肉，晃晃悠悠走回宿舍去了。
    正午的阳光热烈而耀眼，一路上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李诺薇只单纯的问了一些探视方面的问题，并不算太难，流程也算简单。
    关押处位置有些偏远，开车近两个小时，出了城以后拐进进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道，穿过一片空地和树林，然后到达一个村子，出了村子十多公里就到了。
    许诺言绕着看守所的墙根行驶了一会儿，然后拐了个弯，把车子利落地停在了大门口。
    大门口是一片空地，空地前方种了一排不知名的高大树木，刚好把大门给挡住了，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有栋建筑。宽阔的水泥地上，除了一些散落的落叶和泥沙之外，只有许诺言的车寂寥地停在墙边。
    大门被围栏挡着，厚重的围栏看上去不可轻易撼动，泛黄的墙壁上面围绕一圈又一圈地铁丝，铁丝上是尖锐的小铁片。
    许诺言拿上李诺薇的身份证，轻车熟路的带着她从岗亭这边的小门进去。
    看门的守卫比对了本人和身份证后，让他们填了信息登记，然后被另外一个守卫领着进去。
    步行了三五分钟，进了等候厅，又核实了一遍申请，签了字才得以在大厅的椅子上坐着等。
    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李诺薇疲累地靠在许诺言的肩膀上，扫视了一眼四周，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木然，拘谨地模样，也是，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和在关在里面的人有关系，没准是父子，是夫妻，是兄弟，是朋友，自然没有心情嬉笑打闹。
    看守所时间掐得很准确，三点整就有人来叫李诺薇的名字。
    因为只允许一个人探视，故而许诺言在外面等。他拍了拍李诺薇的肩膀：“去吧！”
    不知为何，李诺薇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跟着警卫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果然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样，除了椅子啥也没有。
    李诺薇刚坐下，就有警卫带着江凉从对面那扇门缓缓走了进来。
    “江凉。”几乎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李诺薇眼眶便湿了，哽咽着叫了一声，脚下便控制不住的奔到玻璃边，手贴在上面，她怎么也没想到，才几天时间，江凉竟然瘦成这样。
    她的头发被剪短了，柔顺的短发贴在头上，遮住了耳朵和轮廓，衬得脸更小了，深蓝色的劣质条纹衣服穿在身上，看上去空空荡荡的，肩胛骨和锁骨痕迹清晰可见，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江凉视线和李诺薇对上，神情微动，怔了几秒，她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椅子上坐下。
    李诺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水，退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压下喉咙里的哽塞，李诺薇问:“你在里面，有没有人欺负你。”
    江凉看了她一眼，朝着李诺薇扯出一个月细微的笑，无力地摇摇头:“没有，诺言帮我打点过。”
    看着她逞强的模样，李诺薇又想起许诺言说起的那些过往，心里的痛苦像粘稠的墨水，一点一点地晕染开，刚擦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如果不是许诺言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江凉愣了几秒，眼神有些恍惚，语气也轻飘飘的:“你都知道了。”
    李诺薇点头，看着她，轻声道：“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
    “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那么不堪。”江凉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你怎么那么傻，我们是朋友啊！”李诺薇胸口闷疼，手一伸，习惯性想去碰她，却因为隔着玻璃的缘故，只得把手搭在面前的台子上。
    听她说起朋友这个词语，江凉神色一动，看着李诺薇，许久，语气轻得几不可闻:“薇薇，你恨我吗？”
    “不恨。”李诺薇摇头，“不管你做什么，我永远不会恨你。”
    这话是真的，她一点也不恨江凉，她相信江凉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就像当初相信她从未杀害宁益一样。
    江凉面上划过一抹复杂的情愫，看着眼前的李诺薇，心里五味杂陈，许久，她低下头，忽然喃喃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愧疚就像潮水似的倾泻而出，忍了许久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江凉躬起身体，在喉咙的哭声出来之前，江凉伸手捂住脸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薇薇.....对不起.....”
    江凉几乎泣不成声，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这一刻，李诺薇才真正有这种感觉。
    她和江凉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嫌隙，以前所有的猜疑和看不惯对方都烟消云散，她们终于迎来了和平相处的时刻。可这个时刻却是用诸多眼泪和伤痛堆砌而来。
    李诺薇看着江凉微微颤抖的身体，心里一阵艰涩，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很想哭出来，她眼眶都红了，却还是噙着眼泪哽咽着安慰江凉：:“没事的，我不怪你，一切都过去了。”
    视线一瞥，看到江凉被剥去的美甲，有些心酸，以前她的十指总是光鲜亮丽，每周都要去做美甲，所有微博上好看的美甲图她都做过，配上一身时髦的衣服，走到哪里都能引来路人的侧目。
    可是现在，她几乎剪掉了她引以为傲的长发，洗掉做好的美甲，素颜朝天地呆在牢笼里，难以消磨的时间磨去了她的脾气，抚平了她暴烈的性格。
    “你一定要好好的。”压下心里的酸涩，李诺薇坚定地说，“我们会想办法捞你出来。”
    “没用的。”止住眼泪，江凉缓慢道:“诺言已经跟我说过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早已经没有了回旋地余地，除非宁益活过来。”
    见她绝望无力的模样，似乎对出来已经不抱希望，李诺薇心里一疼，急忙开口:“一定会有办法的，总有人能帮你，或许把真相说出来，宁家不会怪你，还有你妈妈，她一定不会让你一直呆在里面。”
    听到这里，江凉忽然挺直了身体，讽刺地笑了一下，李诺薇怔住:“怎么了？”
    “我妈…哈哈哈......”江凉对上李诺薇茫然的双眸，颓然得扯出一抹笑容，语气悲凉，“宁益欺负我的事她都知道，她怎么可能会救我。”
    “你说什么？”李诺薇怔住，身体轻颤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怎么会。”
    “怎么不会？”江凉反问，嘴角依然挂着一抹哂笑。
    “她一个小三，为了站住脚跟，连自己女儿的清白都不顾，你觉得她会来救我吗？”见李诺薇愣住，江凉又继续说，“她甚至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她让我闭上嘴巴，把这件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甚至还给我做假证，她只不过是怕宁决宗知道了，会被赶出去。”
    说到这里，江凉眼神有些细微的变化，像原本亮堂的灯泡缓缓的暗淡了许多，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不是的，你不要这么悲观，或许她有她的苦衷也说不定。”狠狠地咬了咬下唇，李诺薇安慰她。
    明白李诺薇的意思，江凉轻笑了一下，也不多做解释，朝后靠了靠，一副疲惫的模样:“薇薇，我好累。”
    李诺薇看着她毫无眷恋的模样，心里一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她，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的喉咙像被东西堵住一样难受。
    “那天晚上，我就应该去死的，是我舍不得。”把视线投向远处，江凉忽然喃喃自语道。
    “舍不得森玉，我想再见到他，所以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忍了两年，以为我会好起来，但是宁益不放过我，他把那天晚上的事录了视频，我当时就想一起死的，既然这么累，就一起下地狱好了。”
    江凉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是李诺薇却听得脊背一凉，到底是多绝望才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抱着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
    漫长的沉默里，李诺薇的眼泪一直在流，她一直以为长大后的江凉是幸福的，至少熬过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可是现在她才明白，长大后的江凉，一点儿也不幸福，她从未幸福过，自生在这样的家庭开始。
    她最亲的人不爱她，她每天用酒精麻痹自己，企图填满内心的空虚和迷茫，然后却并没有用，她还是那个缺少温暖和爱的孩子。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把我推出了车外。”静默了半晌，江凉忽然轻声说出这句话。
    “什么？”李诺薇一震，没回过神来。
    “是宁益把我推出了车外。”顿了顿，江凉眉头一皱，恍惚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关头，他要救下我“”
    李诺薇同样也愣怔了片刻，她也不相信那样一个恶魔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脑海里忽然浮现之前许诺言说过的话，李诺薇后背一冷，幽幽道:“或许是因为他爱你。”
    江凉呼吸一窒，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怔了几秒后，拼命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他恨我，从被接近宁家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欺负我，不会的。”
    李诺薇不再言语，这种事外人道不清楚。
    虽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也迷。
    和许诺言回程的路上，李诺薇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一直都很安静，下午剧烈的阳光炙烤在身上，给身体带来一丝热度，照得李诺薇脑袋有些发晕。
    她想起在探视时间最后几分钟的时候，江凉忽然问起森玉的腿。
    李诺薇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森玉的情况，只低声答了一句“不严重，已经能走路了。”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远处传来的微弱的人声，从窗户招进来的阳光金黄，明亮，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江凉忽然抬起手，把手浸润在阳光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忽然噙着淡淡的温和的笑容，和煦的脸庞也因此看上去没有那么苍白，反倒生出一丝温润，柔和的光芒。
    她没有看李诺薇，而是盯着自己白净的掌心，轻声问:“薇薇，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森玉吗？”
    李诺薇怔了怔，看着她嘴角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是我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明，是我全部的信仰和支撑。”感受着掌心的温暖，江凉又说，“就像这束光，给这间冰冷的房间带来了温暖。”
    李诺薇轻轻一颤，信仰，这个词太过沉重，不能随便用。
    很快，李诺薇便明白了，为什么江凉会用这个词，对落入深渊的人来说，把自己拉出来的那个人，可不就是全部的希望和信仰吗？
    “刚到宁家的时候，我根本不被接受，仿佛做什么都是错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想逃离可是又不敢。有一天，宁益把我扔在半路，那天也是下了好大的雨，冬天，特别冷，我浑身冻得发紫，蜷缩在墙角，几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来找我。后来，森玉出现了，他把我带回了家，他妈妈给我煮了姜茶，帮我换了衣服，帮我暖手，我一直都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细节，事无巨细的记着。那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温暖，而且是毫无回报的。再后来我被宁益那些兄弟欺负，也是他拦住了落在我身上的拳头。”
    或许对江凉来说幸福的记忆，江凉嘴角都带着清浅的温暖的笑。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站在了我这一边，连我妈都没有，只有他。”顿了顿，江凉说了一句，声音极轻，“可是，我现在还有你。”
    说完这些话后，江凉就被带走了，李诺薇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看着空空如也的椅子，仿佛江凉还坐在那里。
    大概几秒钟后，李诺薇忽然抬起双手，把脸捂在掌心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眼泪打湿了她的掌心，哭声从指缝溢出来。
    她想起森玉冰冷的话，她无法告诉江凉，她爱错了人，她更加无法告诉江凉，她也爱错了人，她对他很失望。
    到达学校后，许诺言下车，绕过车头，帮李诺薇开了车门。
    却不见她下车，而是抬起头，看着他，不动。
    “怎么了？”许诺言见她去见了一趟江凉，反倒更加无力了，忍不住问。“是不是江凉说了什么。”
    李诺薇盯着他，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轻声道:“江凉和我说，当时她原本想跟宁益同归于尽，可是被他推了出去。”
    话一出，许诺言像被点到穴位似的一动不动，手保持着搭在车门上的姿势，许久都未有动作，可是眼里的震惊和脆弱却显露无疑。
    李诺薇知道他现在内心肯定无比慌乱，轻扔下这句“开车小心点”便从许诺言的臂弯下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