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

    我被安置于净无宫的听雨亭里。
    此亭建于一小湖中央，湖里长着碗大的睡莲，只一条玉雕荷叶小径可通往。亭子四周有水流泄下，淅淅沥沥的声音，仿若下雨，因而取名听雨亭。不过我想这亭子建成这样，颇有些多此一举，想要听雨，只需雨天往窗前一站不就成了。不过这放在亭顶的宝贝倒是不错。
    我独个站在白玉圆桌上东想西想时，墨痕上神已端着食盒来到我跟前。
    原是到了吃晚食的时辰。
    我紧紧盯着他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食物，一壶茶，一碟糕点，一盘素菜。这就没有了吗？我伸长身体，蹦哒着跳起来朝食盒里望去，果然便是什么也没有了。我看向墨痕上神，墨痕上神也正看着我。
    “这些不合月灵胃口？”
    “不是，不是，”我连连摇头，“只是我平时就爱吃肉。”
    “那你以后得委屈了，天界众人平素极少食荤，更有一些仙家为了修行而辟谷，数十年不食物者也是有的。”墨痕上神夹着块糕点送了过来，“这月桂糕是我平素最喜，清香软糯，甜而不腻，你试试。”
    我张嘴接了，大嚼一番，果然也不错，却比不上猪蹄烧鸭，连吃了好几块还是饿。
    “可要喝点茶水？”
    “恩。”我正愁噎得慌，赶紧就着杯子喝了起来。
    喝完三杯之后，只感觉喉咙紧紧的，眼看一个大嗝便要对着墨痕上神打出来，赶紧闭上嘴，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口水。
    “怎么了，还是很渴吗？要不要再喝一杯？”
    “不，不，嗝！我，嗝！嗝！”我连打好几个嗝，只觉好生无礼，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墨痕上神抿嘴轻笑：“无妨，这些东西想必不适合小灵芝，明日我换些别的。对了，明日我与雨无要同去云上星辰，小仙娥丹儿会来给你送吃食，可好？”
    我点点头，目送着墨痕上神离开。
    次日，我睁开眼便见到了丹儿小姐姐。
    丹儿小姐姐眉眼弯弯、笑脸盈盈，很是可亲，喂我吃了碗莲子粥，又拿出只烤得焦黄的鸡腿给我，便匆匆离去。
    这只鸡腿真是深得我心！
    “你吃饱了，轮到我吃了！”
    一阵风袭来，如故已趴在桌上，舔了舔嘴唇，满脸嫌弃道：“虽然你没有多少修为，不过，你好歹是棵千年灵芝，吃了你，也是大有好处的。”
    “不行，不行，我有毒，吃不得。看见了吗？我通体发绿，是个大大的毒物。”
    唉，上天，我不是诚心祈祷过吗？怎么今日又让我撞见这个小魔王。
    “到底怎么吃效果最好呢？泡酒？不行，雨无那小子不准我喝酒。泡水喝？也不行，味道太淡。炖着吃？未免太少。喂，我说你怎么就不多长点肉？”
    “弟弟，不是姐姐不想长肉，只是肉吃得少，长不了。”我是一肚子委屈无处吐。
    “不管啦！先带回去再说。”
    我只觉脑袋一紧，便被小魔王提了起来。他一路飞跑，眼看就要跨出宫门，不知从何处飞来只□□截住了他。
    我抬头看去，原是绿满仙君那个红红火火的儿子。
    “让开，没看到我正忙着吗？没空跟你打架。”如故一脚踢飞□□，怒道。
    “谁要跟你打架，不知道天界禁私斗禁得很严吗？臭黑狐。”仙君的儿子双手环抱胸前，嬉笑道，“快把这个宠物给我。”
    等等，宠物？我怎么就变成了宠物？
    “偏不给，你咬我，臭景野。”小魔王提起我在景野面前晃荡，晃得我好生难受，差点把莲子粥给吐了出来。
    “找打。”
    景野语毕，挺起□□狠刺过来，小魔王向后一退，轻巧躲过□□。
    “你好厉害吗？我才不怕你。有本事就来追我。”小魔王跳上玉扇，向前飞去。
    “那么多漂亮小仙子我不追，却要来追你吗？我这是捉你，不是追你。”
    天风呼呼吹，心中凉飕飕。我回头望去，景野已然逼近，飞身跳上玉扇，抓住了小魔王的右肩，小魔王手一抖，便将我无情抛弃。只见白云越来越小，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我又要跌下九重天了吗？
    “别打了！别打了！看看我，你们的食物和宠物掉下去了……”
    我的大吼没有引来小魔王和景野的注意，他俩兀自打得火热，一个被金灿灿的圈套着，一个被玉扇敲打着脑袋。
    而我，“噗通”一声掉进了天河。情急之下，我赶紧上下颠倒，将大脑袋浮在水面，一边呼救一边顺河漂流。
    天河边有个小仙子看见了我，赶紧拿了根长竿来截我，可惜水流太急，竿子太细，我便从细缝中飘了出去。远远听见那个仙子失望道：“真是可惜，这般好的灵芝竟然让水冲走了……”
    “是呀！这般好的灵芝竟然让水冲走了，好没公道。”我自言自语，“我的运气就这么差吗？”
    当我听到瀑布轰隆之声时，再次确定了，我的运气何止是差，简直是极差。
    好久好久，我终于被冲下了九重天，不幸中的万幸，只摔疼了脑袋。
    此刻惊觉：我还挺能摔。
    “援军？”一位穿红衣裳的人远远看着我，两只丹凤眼里似有千藤万藤的花蔓延出来，钻进我的心里，猛地一震，我的心，跳慢了几拍。
    不好，这个美人姐姐在魅惑我，我赶紧旋转、跳跃、转身，不看她的眼睛。可是面前这些奇形怪状的妖精，却比背面的更令人尴尬，于是，我选择闭上眼睛。
    “什么鬼？这么丑。”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见过吗，大哥？”
    “笨蛋，这是棵草，不过看起来好弱，我们家可没这号妖物。”
    几个妖怪讨论一番，怒吼道：“快滚，别打扰我们决斗。”
    “好，好，马上滚，马上滚。”看这阵仗，这边一个美人姐姐，那边一群小妖怪，不好惹，不好惹。
    我用尽全力滚到战场边缘，抬头看天，太阳西沉，晚霞密布，正是旁晚时分。那边美人姐姐右手轻挥，一道红色的光柱扫向前方，小妖怪们脸露诧异之色，还未来得及呼喊，便在触到光柱时消失得没了踪影。
    了无痕迹，这是什么操作？我在做梦吗？我眨了眨眼，再次确认，妖怪们所站的地方确实再无身影。
    天哪，这是位如假包换的大神！一定要抱住！
    美人姐姐转身要走，我急忙跳着追上：“美人姐姐去往何处？带上我吧！我会烧菜。”
    “美人姐姐？”美人姐姐面无表情，道，“不带眼瞎之人。”
    “神仙姐姐，带上我吧！”我突然想起如故央求雨无时的场面，纵身一跳，用全身最厉害的武器—我的牙，咬住了美人姐姐的衣袖。
    “姐姐？神仙？我像吗？”美人姐姐将我提在空中，“看仔细，到底叫什么？”
    我歪着脑袋看了看，确实好美，不是姐姐难道是哥哥？
    “哥哥也会魅惑人心？”
    “不曾，不懂。”美人姐姐将我甩在地上，冷冷道，“别跟着我。”
    咦，好痛，我忍，绝不能孤零零留在这里，太过危险。不是姐姐，好像也不喜欢神仙，突然想起羽飞曾说过凡间最厉害的都叫皇，没错，那便如此叫。
    “皇，皇……”
    “你是何物？”皇回过头来，眉眼疑云拢住，嘴角轻抿。
    “我乃须臾山上的一株千年碧灵芝，我叫……。”
    “药材？！”
    “药材？确是一味药材，皇以后一定能用上，就带上我吧！”大神这般了得，说不定有独特的修行之法，我定要跟着他，学习一番。
    “哼。”皇向前行去，脚步轻盈，身后一朵红花飘然落地。
    “皇，你的花掉了，快捡……”‘起来’两字还未出口，地上的花朵就化作一片雪花，融进了泥里。
    我再次蹦哒着跟上皇：“皇要如何带我走？我没有腿，行走不便，能坐在皇的肩头吗？亦或是把我装进皇的衣袖中？要不然把我装进皇的怀里？”
    “自己走。”皇又回过头来看我，眼神杀气满满，语气十分鄙视，“懒惰的药材。”
    “可是，我没有脚。”
    “现在有了。”
    果然，圆圆的枝干上长出了两条细长的腿。我迈开步子跑了起来，迅速如风，真是一双好腿。
    向前跑，向后跑，跑到皇前面，跑到皇后面，跑到皇左边，跑到皇右边。
    我变成了一棵会行走的灵芝，终于不再需要蹦跳着前进，或者滚着前进了。
    “再乱跑，卸了你的腿。”
    被这句话浇了桶冷水，我十分欢喜的心情一凉到底。看来皇的脾气和他的能力一般了得，需得谨慎小心，不然恐有尸骨无存的危险。
    “皇，多谢你赐腿之恩。那可否再给我点泥土？”
    “哼。”
    又是哼，这次又是何意呢？好生难猜。
    “不需要。跟紧些。”
    不言不语，跟着皇到了间院子，院门上写着几个字，只可惜我不认识。
    “皇，是什么？”
    皇顺着我脚指的方向看去，没好气道：“笼纱居！嘴合不上？”
    “自然合得上。”
    我吐了吐舌头，从半开的门缝里挤了进去，院子有花有树，还有几间青翠竹屋，深吸一口气，闻着清香，仿佛置身竹海。我一一拜访几间屋子，案几，睡床，书桌皆是木制，靠窗的高几上放着个白玉花瓶，瓶里插着支红花，与刚刚落地成雪的一般无二，细看便发现原是红色的梨花。
    此处与天界的繁华自不能比，却另有一番雅趣。不知厨室如何？
    我纵身跃进厨室，室里空空荡荡，只一个灶台，没有肉，没有肉……
    怎么能没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