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御花园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在场都是姑娘家，嘴里藏不住事。到了各自府上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说与家人听。
    褚湛霖刺杀皇后、大殿下，魏府嫡女替大殿下挡了一剑被大殿下亲自抱到兴乐宫去，指不定哪一日就入了皇宫大门成了皇子妃诸如此类，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
    各府的下人多，一传十，十传百。不消两日，满都城都知道魏府于大殿下有恩，都等着秦元帝什么时候下旨呢。
    老百姓肚里没那么多兜兜绕绕的，只当是宫里要有喜事，按照惯例，是能免了一年税收的，家家都喜笑颜开，路过魏国公府还要笑着议论两句。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各位大人心思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褚湛钦虽说不受秦元帝宠爱，可到底是嫡出大皇子，魏府若是真能将女儿嫁进宫里，好赖也是皇亲国戚，这叫一向看不惯魏府的人可要咬碎了牙。
    镇魂将军府里，祁将军简直坐立难安，他和魏清安一向不对付，怎能眼见着魏清安攀上皇恩。祁秋涵却坐在位置上无聊的摆弄手绢，她可不在意魏云裳能否嫁给褚湛钦，一个不受宠的大皇子还入不了她的眼。
    祁秋涵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可谁知祁将军听闻她这番话竟训斥了她两句。
    “我说你是傻的，你就真是傻的？大皇子再不受宠那也是玉蝶里皇子的头一个，真真正正的嫡长子。”
    三皇子是得宠，可毕竟非嫡非长，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再想立他为储，朝中那些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文臣想必能踏破养心殿的门槛。
    祁秋涵十分不以为意，甚至还对着她爹翻了个白眼。嫡长子又如何？还不是被禁足了七年，她才看不上。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身份如此贵重，若是要嫁，那定是要嫁给未来的储君的，她才不信褚湛钦能当上太子，倒是三皇子褚湛霖看着像是能入住东宫的人。
    祁将军被她女儿这般浅显的见识气的没法子，摆了摆手叫她去玩女孩子家的玩意儿，别在他跟前吵吵嚷嚷，省得闹得他头痛。
    祁秋涵撅嘴哼了一声，转头叫人套了马车往集市去了。
    都城是北秦最繁华的所在，百姓安居乐业，烟火气十足。白日里集市门庭若市，人流涌动，商贩将摊子摆在路边，敞开了嗓子吆喝着，大多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平常百姓家的女子总爱在胭脂水粉摊子上驻足，用不了多久便将银子放在摊上，拿着自己心怡的胭脂眉眼带笑再去逛下一个摊子。一圈逛下来，非得酸痛了脚掌才是。
    江济背着背篓，在一个胭脂水粉摊前踌躇着。放眼一看，周围皆是女子，手执团扇掩着唇，三两成群的谈论着哪个颜色好些。
    江济在一群女子之间，十分惹人注意。
    摊主自然也看见他了，只以为是给家中的小娘子买胭脂来了，于是出口问道：“小先生可是给娘子挑胭脂来了？可有看中的颜色？”
    江济红着脸眼神闪躲，背带攥在手里紧了松，松了又紧，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府盘下了他们的店面不收租金，叫爷孙俩的日子好过不少。他们感恩在心，今日一早，爷爷便叫他去魏府问国公爷安好。江济应下，在背篓里放了药材就出了门。路过集市，撇见摊子上整齐摆放着精致的盒子，里面的颜色明艳鲜红，应当就是姑娘们常说的胭脂了。
    江济脑海中显现出那日魏云蓉的面颊，白嫩却微微透着粉红，止不住想若是抹了胭脂在脸上，应当是最好看的。
    摊主见他一脸无措，试探着拿起一盒桃粉胭脂说：“现在的姑娘都爱桃粉，小先生要不要拿回去试试？”
    边上已有姑娘悄声议论他了，江济听在耳朵里脸色更红，急忙掏出银子给摊主，拿了胭脂就跑。
    胭脂外盒触感冰凉，江济小心翼翼握在掌心里。眼见着离魏府越来越近，他却越发犹豫起来。
    魏二姑娘是国公府出身，身份不似常人，而他只是个小小郎中，既没有钱财也没有祖产，送不出什么名贵物品，只能买一盒小小的胭脂，也不知她看不看的上。
    江济颓丧着脑袋看着手中的小盒，盒面上用颜料勾勒出一朵兰花，花瓣洁白俏丽。他想了想，还是将小盒放进怀里。
    他不过小小郎中，还是不耽误她了吧。
    江济进府里时，魏清安苑子正闭着门，管事领他到正殿里坐下，上了茶让他稍等片刻。
    此时杨丝棠带着一众小厮硬闯了露华苑，叫陈阿左把魏瀚旻还给他。
    陈阿左搬了一个凳子踩在脚下，堵在殿外，手里拿一根竹竿杵在地上，皮笑肉不笑的对杨丝棠说道：“大娘子这是要做什么？您一个长辈气势汹汹的硬闯小辈的苑子，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一个下人竟还来过问主人家的事，这是什么规矩？”杨丝棠自小军营中长大，最不怕的就是陈阿左这种莽汉。
    “下人只在主人面前是下人，在旁的人面前，老子是他大爷！”陈阿左站起身，一脚踹开脚下的凳子，霎时间凳子四分五裂散在杨丝棠面前。她身后的小厮被陈阿左吓得咽了咽口水，这一脚若是踩在他们身上，怕也比凳子好不到哪去。
    “今天老子就站在这，谁敢靠近一步，”陈阿左眯着眼扫了一圈小厮，恶狠狠说道：“试试！”
    杨丝棠瞪着眼一甩袖子，夺过小厮手中的木棍指在陈阿左鼻子上，怒声道：“你休在我面前摆这些花架子，我在军营见惯了你这种人，有的是法子对付你。听着，把旻儿交出来，我当无事发生；你若是不肯，我便叫你看看我的本事！”
    陈阿左着实没料到这杨丝棠是个硬茬，竟还在军营里待过。可甭管是在军营还是战场，今日要想进这个门，那就是不行！
    他哼笑一声，挑唇上下打量杨丝棠一番，半晌才说：“大娘子当我没去过军营？您这身量，怕是连军营的碗都端不起来。”说完轻蔑的看了她一眼。
    杨丝棠怒火烧的更甚，手上一动，招式流畅迅捷，将木棍对着陈阿左的脸挥去。
    陈阿左自然准备着，横过竹竿接下一棍。硬物碰撞产生的微微震动顺着竹竿传到他手上。眼前竹竿与木棍接触之处竟生生弯折，力气若再大些，竹竿便要断了。
    陈阿左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他原以为杨丝棠去过军营是诓骗他的，原来是真的。不仅是真，她竟也是有武功在身。
    杨丝棠不等他反应，反手又要挥过来，只是被身后一声怒斥叫停。
    “住手！”是魏清安。
    江济在正殿里坐了好一会，茶水都凉了才见管家出来。谁知管家歉意和他说今日府上事多，国公爷正料理着，一时半会好不了，害他白跑一趟，请他先回去，日后定亲自登门拜访。
    江济应了，将背篓里的药材留下，说国公爷应当注意身体便走了。
    小郎中走后，一应下人都被管家遣了出去。陈阿左跪在正殿堂下，魏清安一脸疲惫抚着额头坐在主位上，杨丝棠盯着陈阿左要人。
    “方才若不是老爷拦着，你以为你能跪在这？”杨丝棠见陈阿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恨不得一棍子打死他。
    陈阿左没说话。在魏清安面前，他要收敛着脾性，毕竟是大姑娘的爹，身子又不好，若是气晕了，他不好交代。
    “你们是看不得我好是不是？裳儿去宫里一夜未归，我本就担忧不已，如今你一个正室大娘子带着人闯了我亡妻嫡女的苑子，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魏清安着实身心俱疲，这几年他没一日好过的，一具残破身子撑着魏国公府，他不知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你为何不问问你女儿为何要捆了旻儿在苑子里再来训斥我。”杨丝棠气急，对魏清安口气重起来，天知道她这些天怎么过的，旻儿一日未找回来，她便一日寝食难安。可这魏云裳竟不声不响将旻儿拘在露华苑里，她怎能不气？
    魏清安听闻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她在胡说什么？裳儿最是孝顺体贴的，捆个孩子这种事她如何也做不出来。
    “我知你不信，我今日就是要搜她的苑子，等搜了旻儿出来，你便知真假。”杨丝棠抹了眼泪，与魏清安四目相对。
    陈阿左转了转眼珠，没有说话。
    杨丝棠铁了心要搜露华苑，魏清安只能由着她去。一众小厮浩浩荡荡走进苑子里，角角落落都细细翻查了一遍，别说是魏瀚旻，就连件小孩衣服都没搜到。
    一群人垂头丧脸的禀告给杨丝棠，她自然不肯信，冷这脸让他们又搜一遍，又亲自去了魏云裳的屋子。
    陈阿左倚在苑门口，双手抱胸，那群埋头苦找的人在他眼里和傻子无甚分别。
    结果自然是没有。闹了这么久，魏清安累的很，当着下人的面训斥了杨丝棠。一想都晚上了，魏云裳还未回来，他等不及，派人要去宫里问问。
    只是派去的人还未出门，含双便回来了。
    江济离开魏府时，还是晌午。
    晌午太阳最是毒辣，冰凉的盒子在他怀里都捂热了。江济怕胭脂化了，掏出来放在手心看了看，见没有融化的痕迹才松了口气。
    他心里想着事，一个没注意被马车撞上了后背，手中的胭脂滚落到一边。
    江济被撞的往前倾了几步，稳住了身子往后一看，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停在身后，马匹枣红骏马躯体壮硕，肌肉流畅，一见便是良驹。
    他想着也无大碍，对着马夫腼腆的笑了笑，说了声抱歉就准备走了，谁知马车里的人反倒咄咄不休。
    “是哪个不长眼的？是看不见本姑娘的马车非要撞上来？”马车突然停下了，惊掉了祁秋涵手中的糕点，滚落到地上卷了一层土。那可是千福斋的糕点，她最爱吃的。
    江济被叫住，有些囧瑟。想着应当是惊了车内的姑娘，拱着手向着车内鞠了一躬说道：“姑娘见谅，是我的不是，给姑娘赔罪了。”
    祁秋涵还气着，掀开纱帘看着马车下的人。长的倒是白白净净，像个书生，只可惜是个瞎眼的。她大小姐脾气上来，任性说道：“惊了我的马，害我的糕点滚了一层土，一句赔罪就当没事了？”
    江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如何处理。垂眸想了片刻才说：“是我的不是，我陪姑娘的糕点可好？”
    祁秋涵切了一声，打量他一番，一身粗布衣裳，还想买千福斋的糕点？真是笑话。
    “想你这一身打扮赔不起我的糕点。这样吧，你把地上的糕点捡起来吃了，我便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