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他的愿望

    李父出院这天，一大早李母就带着李父先回去了，留下李诺薇办理出院手续。
    在医生办公室拿到出院证，李诺薇便马不停蹄的跑去了门诊大楼交费结账。
    办理的窗口排了很长一个队伍，一直延伸到楼梯口。加上医保报销的事，她几乎用了近一个小时才全部弄好。
    李诺薇拿着厚厚的一沓病例复印件，一边整理一边穿过门诊大厅。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她靠着余光那点视线小心的避开人流，却还是和人撞到了一起。
    跌倒的瞬间，她下意识紧捏手里的东西，还好没有撒了一地的白纸，李诺薇庆幸的抬起头，在看到对方的瞬间，身体蓦地僵硬住。好巧不巧，被她撞到的人，竟然是温情。
    温情手里的包被甩出去一段距离，或许是被吓到了，脸色不是很好，手紧紧的抓着肚子上的衣服。
    李诺薇怔忡在地上，脑袋有些迷糊，两人距离上一次见面不过月余时间，如今又撞见，到底是K城太小，还是命运作弄。
    惊愕了几秒，李诺薇才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的澎湃，率先一步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朝温情伸出了手。
    或许没想到李诺薇会主动拉她，温情惊愕地抬头看了她几秒，最后才把手搭上去。
    把温情从地上扶起来，李诺薇没想停留，转身便想离开。
    “你站住，我有话要说。”
    “我们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平静的吐出这几个字，李诺薇想继续朝前走，不想被温情疾步过来拦住。
    “我今天一定要和你谈谈。”
    见温情一副誓不罢休的态度，李诺薇收起手里的一沓资料：“我有十分钟时间。”
    温情引着李诺薇去了医院附近的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没有询问直接叫了两杯美式咖啡。
    李诺薇知道两人不是真的坐下来喝咖啡，也没说什么，见温情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便转过头把视线放在窗外，路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攘，窗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副冷漠的面孔。
    直到服务员把咖啡端过来，李诺薇才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人。
    温情不急不躁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的时候，茶杯碰到碟子时发出脆响，看了李诺薇一眼，温情才缓慢地勾起了嘴角:“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怀孕了。”
    李诺薇只觉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耳鸣，意识还未反应过来，胸口已然泛起疼痛感，她觉得喉咙有些堵塞，咽了咽口水，李诺薇干涩的吐出两个字：“恭喜。”
    温情看着李诺薇不自然的脸，笑容加深：“这还得多亏你。”
    “你什么意思？”察觉到温情话里有话，李诺薇薇问。
    “李诺薇，这么久了，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匿名短信是谁发的吗？”
    如当头一棒，李诺薇心头一颤，忽然有些害怕听到接下来的话，可是温情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胜券在握的吐出两个字：“是我。”
    “我故意发短信给你，让你看到我们进出酒店。”说着温情双手抱胸继续道，“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我们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
    李诺薇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她动了动嘴唇，许久才压下浑身的冷意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不甘心，他竟然说喜欢上了你，让我忘记过去。”说着温情勾起嘴角呵呵笑了笑，“我不过是要回我的东西罢了，我没想到你这么不堪一击，那天在他公寓楼下，我只是不小心摔了而已，你竟然还动手打我，李诺薇，是你放弃了他，是你把他推到了我身边。”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固体，牢牢的裹住李诺薇，她挣脱不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身体里苏醒。
    她僵在原地，听着温情说:“还有你爸爸，是他把韦奇轰出来，如果不是他推波助澜了一把，韦奇怎么会那么快离开你。”
    李诺薇双目微瞠，她没想到在这场三个人的感情纠葛里，竟然有他爸爸的原因。
    “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甚至都有了他的孩子，没想到你竟然又出现了，李诺薇，你是有多不要脸才会阴魂不散到这个地步。”似乎说到了痛处，温情的表情有些狰狞，脸上带着对李诺薇的恨意。
    “你以为你能抢走韦奇吗？不要痴心妄想了，从你放弃他的那一刻，你就没有资格站在他面前，在他身边的，只有我。”有些失控的说完了所有的话，温情下意识的抚了抚肚子，似乎担心会动了胎气。
    李诺薇终于从恍惚中清明了一些，看着温情面目狰狞的脸，李诺薇有些同情她，因为韦奇，她变成了一个惯用计谋，卑微自怜的人。
    可是下一秒，李诺薇又开始自嘲，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她还不是一样，因为韦奇，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对生活失去信心，对下一秒失去期待。
    见自己的警告颇为有效，温情神色倨傲的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钱放在桌子上，扔下一句:“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回国，你赶紧滚，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说完这句话，温情连看都没再看李诺薇一眼，站起来款款地离开了。
    温情走了许久，李诺薇还还呆坐在沙发上，她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内，听不到任何声音，窗外炽烈的阳光照在身上，李诺薇只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炙烤得生疼，这种疼细密的传至心脏，扯着心脏也痛了起来。
    门口的铃铛响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天空暗了下来，李诺薇才忽然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咖啡店，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只是想向前走，至少脚步落在地上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还有生气。。
    李诺薇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转头看了看四周异常熟悉的建筑，心头一阵钝痛传来，原来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韦奇的公寓楼下。
    抬起头，果然看到那扇窗户透出暖黄色的灯光。那个人此时此刻就在这扇窗子里面，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经和这扇窗户一般，关上了，就是两个世界。
    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扇窗户看了许久，脸上忽然传来点点湿意，接下里，细细密密的雨水突兀的砸了下来，可是李诺薇不躲不避，任由雨水浇在脸上。
    耳边又想起温情说的那些话，愧疚感像汹涌的洪水，浸泡着她的神经，原来一直都是她不相信他，原来造成如今局面的人是她。
    再也受不了内心的悔恨和悲痛，李诺薇缓慢的蹲下身去，捂着脸泣不成声。
    如果当时没有放开他，那么他们也许会和当初设想的未来一样，毕业了就结婚，一日三餐，四季更迭，相濡以沫，携手白头。
    可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头上的雨点被什么东西遮住，李诺薇抬起头，朦胧的雨幕下，森玉拧着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李诺薇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在自己狼狈的时候都会遇见他，就像一个魔咒。
    视线一转，李诺薇才发现他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长得白白嫩嫩，眼睛像葡萄一样漆黑明亮，天真懵懂的看着李诺薇。
    森玉几乎把伞都偏到了李诺薇这边，他的肩膀淋湿了，却还是拿外套的一角遮住了小朋友的头，防止她淋到雨。
    小姑娘握着森玉的手指，脆生生的开口：“大姐姐，你怎么了，下雨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李诺薇喉头哽咽，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女孩的话，嚅嗫了嘴巴，最后还是用像落满灰尘的声音说:“大姐姐，一会儿就回去了。”
    “学长，你怎么在这里？”抹了抹眼泪，李诺薇从地上站起来。
    “我姑姑家在这附近。”顿了顿森玉问她，“你呢！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李诺薇被他的问题难住了，她该怎么告诉他自己那些曲折的过往。
    “雨越下越大了，先找个地方避雨。”说着森玉拉起地上的李诺薇，顺势把伞交到她手里，抱起地上的孩子后伸手去牵她的手，果然，触到一片冰凉。
    伞不大，两个人并肩而行实在有些撑不下，李诺薇有些踉跄地跟在他旁边走着，努力把伞朝他那边打过去一点。
    森玉带着她拐进最近的一家咖啡馆，推开玻璃门，浑身顿时传来一阵暖意，李诺薇舒服的坐在椅子上，有些疲惫的往后靠了靠。
    森玉招来服务员，要了两杯热牛奶，用纸巾擦了擦小姑娘手上沾到的雨水，又细心的帮她理了理头发。
    李诺薇看着他身上温柔的光，嘴角终于浮出一抹清浅的笑容。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留下一串蜿蜒的水痕。
    这时候，森玉把牛奶推过来，拉过她的手放上去握住，刚合适的温度，暖暖的从掌心传到四肢百骸。
    一抬头便接触到他担忧的目光，李诺薇眼眶一热，视线变得有些朦胧，不想他看出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模样，李诺薇咬紧嘴唇低下头去。
    没想到森玉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咬得发白的嘴唇，无奈道：“诺薇，不管如何都不要伤害自己。”
    李诺薇放开狠狠咬住的嘴唇，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叫了一声学长，这两个字刚吐出，眼泪就簌簌落下，砸在森玉的手背，仿佛烙铁般炙热。
    森玉收回手，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说吧！是因为什么事。”
    窗外的雨逐渐小了下来，慢慢的变成了毛毛细雨，没多久乌云就被吹散开，月亮的光华铺洒下来。
    李诺薇断断续续的说完了大概情况，森玉听完后，神色有些冷，说话的语气听不出悲喜：“你想复合。”
    李诺薇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她只是觉得难过，难过为什么当初那么冲动任性。
    她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来应对这个局面。
    森玉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李诺薇无力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森玉看了她一会儿，许久才缓慢道：“诺薇，有些事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就要结束它，你不能抱着过去继续向前走，这样你永远走不远。”
    “学长，谢谢你。”知道他说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好，心里一暖，李诺薇轻声道。
    “别想太多，走吧！我送你回去。”看天空不再有下雨的迹象，森玉抱起孩子，带李诺薇离开了咖啡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曦曦是个懂事的孩子，安静的坐在一旁，可是手却紧紧的抓着森玉的衣角，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
    李诺薇视线瞥到，收敛了情绪，低下头去对着曦曦说：“你是叫曦曦是吗？”
    小姑娘见大姐姐和颜悦色的主动搭话，高兴得回答：“对呀！陈曦。”
    “陈曦，很高兴认识你。”李诺薇笑着说。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大姐姐。”说着正式的把手伸出去，白白嫩嫩的小手摊在李诺薇眼前。
    李诺薇怔了一秒，心里软软的，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把手伸出去，和她握在一起。
    一大一小眼神对上，李诺薇清澈明朗的目光里面藏着浅浅的笑意。
    森玉看着李诺薇眉梢的笑意，皱起的眉头终于松懈了许多。
    一路上，小孩子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大多是些无厘头的话，而且都是围绕着学校里的一些小事，和同学一起玩捉迷藏输了，被老师表扬了之类的小事，可是李诺薇还是小声的应答着。
    这期间，森玉一直都注视着两个人，眼里尽是温润柔和的光芒。
    很快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李诺薇下了车，森玉抱下曦曦跟在后面，看样子要送她进去，李诺薇连忙出声:“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很近的。”
    森玉淡淡的开口：“送你到楼梯口。”
    李诺薇不再说话，安静的走在前面，注意力却放在身后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上。
    小区门口距离她家楼底下不过六七分钟的时间，很快便到了，李诺薇转身冲着森玉拜了拜手：“学长，今晚谢谢你，我先走了，拜拜。”
    森玉看着他点了点头，看着李诺薇的背影从楼梯口上去，他蹲下身去把曦曦放下来：“曦曦，咋们来玩躲猫猫好不好。”
    听到可以玩游戏，曦曦高兴的拍手：“好啊！”
    “你站在这儿，数到一百然后来找哥哥。”曦曦听话的背过去，用肉嘟嘟的小手捂住眼睛，对着墙角开始数数：“一，二，三……”
    脆生生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楼道内。
    数到三的时候，森玉已经像猎豹似的蹿了出去，一眨眼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李诺薇小喘着一步一步的往上跨，才爬到三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诺薇。”
    李诺薇下意识的扭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压来，下一秒，一个热切的吻就毫无预警的贴上自己。
    森玉炙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他急切的吻着她，像惩罚似的，又急又狠，两臂紧紧的箍着她的腰。
    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李诺薇竟觉得自己晕眩无力……
    良久，森玉松开了她的唇，将她紧紧搂住怀里，暗哑的声音轻轻道：“不要复合。”
    李诺薇没反应过来，脸色因为缺氧有些微红：“什么？”
    森玉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李诺薇有些急促的喘气，她觉得自己脑袋一片混沌，但还是用最后一丝理智想起了在医院和森玉的约定。
    “我现在要用，诺薇，不要复合。”摩挲着她的脸颊，森玉又强调一遍。
    李诺薇脑袋还在发懵，抵不过森玉强烈的质问，迷迷糊糊的点了头，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木讷的张了张嘴问:“可是，为什么。”
    “诺薇，你感觉不到吗？”森玉看着她，眼里的认真不容忽视：“我对你的心意。”
    李诺薇错愕的看着他，心里有种巨大的震动，脑子乱成一团。混沌了半晌，她抓住了仅有的一点意识：”可是季洋说你有喜欢的人，还把照片藏在抽屉里，连碰都不给碰一下。”
    没想到这种时刻，她道德感还很强，森玉笑了笑，柔声说：“那是你的照片。”
    “什么意思？”李诺薇这下脑子更懵了。
    “这件事，我以后跟你解释。”凑近她，森玉在她耳畔轻声问，“怎么，吃醋了，担心我喜欢别人。”
    他温热的气息扑洒在李诺薇耳畔，心脏忽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李诺薇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混沌之间，正准备继续追问，没想到从楼梯口扑哧扑哧爬上来一个小小的人影。
    陈曦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把抱住森玉的大腿，抬起小脸高兴的说：“哥哥，找到你了。”
    森玉弯腰把陈曦从地上抱起来，看了一眼李诺薇，语气认真的说：“诺薇，我等你的答案。”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李诺薇心头一跳，有些不敢直视他炙热的眼神。
    陈曦朝着愣在原地的李诺薇摆了摆肉嘟嘟的小手说：“大姐姐再见。”
    脆生生的声音拉回李诺薇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森玉已经抱着陈曦下楼去了。
    回到家后李诺薇表现得一如往常，想问爸李父一些事，却碍于找不到机会。
    终于在李母去厨房洗碗的时候，跑过去坐到了爸爸的身边，跟他看了一会儿电视，犹豫了半晌才开口：“爸，我有件事想问问你，我住院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找过我。”
    李父身体僵了僵，半晌忽然明白过来李诺薇的意思，瞒了那么久最后还是没瞒住，轻叹了一口气，李父说：“我知道有一天你总会问我，那时候的确是有个男生来我们家找你，我当时一看就知道你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就说你决定放下一切，出国留学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李诺薇没想到在这场三人纠葛的感情里面，
    “我为什么这样做，你都到自杀的地步了，你说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做。”说到激动处，李父语气有些兜不住，见李诺薇眼里噙着泪水，又有些不忍心，心里一软又柔声道:“薇薇，爸爸知道你或许会怪我，可我一点也不后悔，你谈个朋友把命都差点弄没了，爸爸实在怕了，不敢再冒这个险。”
    李诺薇眼睛有些灼热，心里像破开了一个凛冽的伤口，一阵一阵的疼痛传来。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徒劳无用，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定。
    在泪水滑落之前，诺薇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把沉重的身体抛进床铺中，任由眼泪流进棉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