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闲逛完毕，我又急速奔到北召府上，刚一进门便见子歌背着个小竹篓蹦跳着走来。
    “王后姐姐？”她见到我十分惊讶，头上露出两只雪白的兔耳朵，眨巴着大眼道，“哥哥告诉我了，清冷花都是王给你种的，你可以随意摘取哟！”
    我摸摸小子歌的兔耳朵，笑道：“姐姐是来找你哥哥的！他在家吗？”
    小子歌摇了摇头，嘟着小嘴巴，糯糯道：“哥哥一早便出去了，走的时候慌慌张张，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那真不巧，我还想请教他一些农事。”
    “是种菜、种花的事情吗？这个我很懂哟！哥哥都是我教的呢！”小子歌昂着小脑袋，一脸得意，短短的兔耳朵一动一动，萌化了我的心。
    “那你愿意帮姐姐一个忙吗？”
    “好呀！”
    小子歌甜蜜的笑着，眼睛下方两个浅浅的泪窝，盛满跳跃的晨光，我忍不住搂起她转了几圈，小子歌“咯咯咯”地直笑，只转到头晕目眩，我才停下，拉着她向黛陌山奔去。
    刚刚过了桥，便见妖官们围成一团，坐在蒲团上惬意谈笑，我与他们一一问候，行到前方，见到了一脸愁苦的北召。
    “王后来得正好，我正要请人去叫你拿个主意。”说着，北召指了指身后的悬崖，“黛陌山被人劈没了。”
    这时我才发现，昨日才刚见过的巨型黛陌山没有了，我向悬崖下望去，问道：“是沉进海里了？”
    一位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向我行礼，急急道：“是沉海了，是被人劈的。今晨，我照常出海捕鱼，经过黛陌岛旁时，抬头看了看，这岛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结实，王后不知，这岛是七十二座里面最结实的。”
    “然后呢？”妖官们抱着蒲团，聚拢过来，将我们四人围在了中间，急急问道。
    “然后，我自然是又继续划船了呀！”
    我扶额叹息，妖界的子民真的好可爱。
    北召道：“是问你岛的的事情！”
    “哎，不好意思，我忘了，”说着，他傻笑了几声，继续，“我还是继续划船，忽然听到一声断裂之声，感觉到头上有什么东西要落下了，你们知道我们礁石妖向来对风声很敏感，东西落下来的时候有风的，于是我赶紧抬头看去，果然，一坨庞然大物朝我砸下来，我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就轮开我粗壮的臂膀拼命划起船来。”说着他露出两条胳膊向众人展示了一番。
    众人皆对他翻起白眼，催促他快讲。
    他清了清嗓子，抬起脑袋，一脸骄傲：“当时我边划边想，定是昨天偷看了王五狗家的娘子两眼，他心生报复，想用石头砸死我，可后来我又想，他瘦得向张三候一般，举不起那么大的石头，所以我又加倍划，划呀划，划出了很远，才听到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大浪袭来，要不是我船造的牢实，早就淹死了，大家以后可以找我造船，有保障。”
    “后来呢？你到底看没看到是谁劈了山？”
    “后来，我猛然一回头，便见黛陌山整个浮在了海面，隔得老远见到一个红影站在山顶，我猜就是那人劈了山。”
    “那山应该浮在海面上才对，我们妖界的岛可不会沉入海里。”
    “是不会自己沉进海里，是被那人踩进海里的。”
    众人皆顿住，表情各不相同，却殊途同归，十分惊讶，开始大声讨论起来。
    “此人神力了得该选为王！”
    “不行，看他无辜劈山定是性情变幻莫测，万不可为王。”
    “没错，我们应快去禀告妖王，将他找出来绳之以法，否则，说不定那天他不高兴，又将其余的岛给沉了。”
    “这些都是后话，真该感谢他，咱们不必开荒了，哎呀呀，不劳作好开心，各位我就先告辞了。”
    “狼右使所言极是，那我们便散了，我还赶着去新开的甜心斋吃点心呢！”
    “甜心斋开到妖界了？不要太幸福，王后，那狼右使便先告辞了。”说着，狼右使转身急速离去，身后露出一条灰绒绒的狼尾巴。
    “右使，你的尾巴露出来了。等等吾，吾也要去甜心斋。”一老翁见了，赶紧追去，火红的狐狸尾巴在风中摇摆不停。
    顾着别人的尾巴没顾上自己的尾巴。
    我见众妖官纷纷离去，望向北召：“所以，此事是不了了之了？”
    “看样子应该是！”北召一脸无可奈何，又忽然道，“王后，可有猜到劈山之人是谁？”
    “这个，哎，嘿嘿，我怎么会知道！”我怎么不知道？除了哼哼君还能有谁干得出这种事，你划他一道，他就沉了你！
    见北召托着下巴兀自想得认真，我便趁机溜了。
    回到房中，闲来无事，拿起一块天青色锦缎，正打算为哼哼君再制一条抹额时，便见他不慌不忙地从窗外跳了进来，头上的抹额不翼而飞。
    “皇，你的抹额呢？”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陶瓷小罐，笑道：“一罐子清冷花蜜，我要吃蜜杏，”而后又慢悠悠地从怀里拿出那条抹额。
    “为何不戴，不怕丢脸了？”
    哼哼君指了指窗口：“怕，所以从那里偷去，没人瞧见。”他将罐子塞到我的手中。
    “大可戴上它，正大光明的去。”
    我伸手去拿他的抹额，他却不肯给，反而与我擦身而过，一个跨步行到躺软榻前，便斜斜躺了上去，高举着抹额，眯着眼打量起来，忽而笑出声来：“这么多人戴着，就我的这条最丑，我再戴着岂不更丢脸。”
    “不是，”我跑到他跟前，真想一拳打在他的眼上，转念一下，我又打不过他，只得道，“那么丑，我就收回了，你自行去寻条美的吧！”说着伸手去抓抹额。
    哼哼君手更快，匆匆将抹额塞进怀里，我抓了个空。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去的理。”
    “收了礼还满脸嫌弃的也就你一人。”
    “虽然很丑，”哼哼君立起身来，唤出个小巧的紫匣子来，将抹额放了进去，“但我喜欢！”
    “所以，皇是舍不得戴了，不会是害怕带坏了吧？”
    “恩。”
    “没关系，我还可以给你做，要不要各种颜色的都来一条？”
    “不稀罕，一条就够了，本来脑子就不好，可别把眼再熬坏了。”
    所以，哼哼君是在骂我还是在心疼我？算了权当他是在心疼我好了。
    我抱着蜜罐，甜甜道：“明日我便去摘些杏子给你做蜜杏。”
    “多做些。”
    “花蜜不够。”我晃了晃手中的罐子，“以后慢慢做，反正我们有好多时光。”
    “有劳娘子明日再去弄花蜜，”说着转动了墙角的一盆海棠盆景，身后的墙面忽然打开，露出了一间漆黑如墨的甬道，“这一月，为夫要靠它裹腹。”
    “你是要……”
    “闭关！”
    “为何？只是小伤！”
    “怕丢脸，不出门，顺便提升修为！”
    说得滴水不漏，我却有几分不信，哼哼君虽然时常舞剑，一副勤奋苦练的样子，实则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和我一般懒散的他，从不曾这般主动苦修。
    “妖界诸事你来处理。”他站在门口，火红的衣裳在黑暗衬托下，越发浓烈，好像要将他整个吞没，瘦削的脸宛如一片叶子被火焰炙烤成灰烬，白如死骨。
    他怎么了？光线暗暗的，看不真切，我上前一步，拉住他的左手，柔弱道，“如不会处理的呢？”他的脸色好难看，额上渗出点点汗珠，苍白的右手扶在墙上，青筋根根暴起。
    “找北召商议。”哼哼君语气低沉，“无事不要进来！”
    我拉着他的手，唤出一盏散发着温和蓝光的琉璃灯：“太黑了，拿着它。”我想问他怎么了，又知他肯定不愿说，他从来都不是话多的人，有时候被误会都懒得解释。
    哼哼君接过灯盏，转身向密室走去，昏黑如夜晚汪洋的密室，在蓝光的照耀下终于有了点生气，哼哼君瘦长的身影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摇晃不定，就像夜晚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倾覆，沉入海底。
    清脆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小，仿佛立马就要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心中某个地方在怒吼咆哮，不受控制地，我如浪一般涌进又黑又长的甬道，抱住了哼哼君。
    “你不会有事，对不对？”
    琉璃灯晃了几下，猛然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哼哼君回过身来，紧紧抱住我，冰冷的唇落在我额上，冷得人发抖。
    “不会有事，”他双手捂住我的脸，额头与我的额头相触，沙哑着嗓子道，“还有好多时光，我都会一直在你身旁，怎会允许自己有事？”
    “恩，”我抓住他如冰的手，放在掌心，重重地揉搓起来，“你好冷，要我去生火盆吗？”
    “无事，现在就很暖。”他轻轻笑出声来，“只是快被你搓掉一层皮了。”
    “那我这样。”我将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哈起了气，“有没有更暖和些？”
    “有。”他又轻轻一笑，“娘子该出去了。”
    “我还想多陪陪你。”
    “我会吓到你。”
    “我不怕。”
    “我怕。”他拉着我靠墙坐了，声音颤抖，“待会，我会很难看、很虚弱。”
    “所以这就是你几百年没来找我的原因，你不是不想找我，你是不能，对不对？还有对付罗婆的那次，你二十日没来……”
    “对，以后我会都告诉你，现在，听话好不好？”他颤抖着手摸了摸我的头，孱弱道，“娘子乖！”
    “恩。”
    我跑出甬道，关上了门，坐在窗前看了一夜的月，流了一夜的泪。
    我与哼哼君，始终是我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