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须臾山五千年来没灾没难，一切如湖水般平静。伴随鸡鸣声而来的万缕阳光穿透白云，洒向万物。在阳光滋润下的我伸了个懒腰，便开始站等早餐。
    左方似有微动，阵阵香气扑鼻而来，斜眼望去，一只肥硕的灰鼠正背着只猪蹄，一路狂奔。
    “来得好巧。”
    “那还用说，我一向很准时。”羽飞甩下猪蹄，一脸得意，“刚被天雷劈的，外焦里嫩，你就偷着乐吧！”
    我大嚼着猪蹄，打了个嗝，感叹：“香糯有嚼劲，十分妙！”
    “那还用说！”羽飞擦了擦汗珠，唉声叹气道，“真可怜，真糟糕！”
    我见他如此，不好继续大快朵颐，舔舔嘴唇，满脸好奇地问：“怎生可怜？怎生糟糕？”
    “鼠老大没了，我还以为他能化为人形带我游览名山，谁知，唉……”
    “怎么好好地竟没了，莫不是被猫捉了？”我忍不住咬了口猪蹄，果然好味。
    “猫怎会捉到他，猫只有怕他的份。是他胸口长了肿包，疼得吃不下睡不着，越拖越虚弱，没几日就去了。”
    “吃不下，这可真是可怜！可见肿包这什物可怕至极，是万不能得的。”我眼珠子一转，将羽飞打量一番，“幸好你没有。”
    “啊，不好，”他伸出短而肥的爪子往我头上一指，眼睛半眯半睁，“你的头上是什么？鼓鼓的一团，不会是个肿包吧？”
    肿包！顿觉天雷滚滚。可怜小灵芝我五千岁还未修得人形，还未见过爹爹，还未体验双修之法，就要得个肿包一命呜呼！
    “早呀！”扭头望去，一只五彩母鸡，正向湖边奔来，两只鸡腿纤细有力，一落地便掀起微微尘土。不是武艺超群的彩娘又是哪只鸡呢？
    不过身后那只鸡怎么回事？
    “你这只小气的绿公鸡，不就是只虫子吗？”彩娘猛然转身，吼道，“何必苦苦相逼。”
    “大姐，这不是一只虫子的问题？”绿公鸡来不及停步，险些撞到彩娘。
    “谁是大姐？蠢鸡！”
    “喂，你骂我可以，不能骂我们鸡族啊！”绿公鸡说着便动起脚来，彩娘也不甘示弱，两只鸡打了起来。
    “羽飞，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肿包破了？头怎么有点痒？”我还未化出手脚来，很多事情着实不便，诸如抓痒。
    羽飞走近些，揉了揉眼，小声道：“抱歉，抱歉，原是条虫子。最近眼神不济，得找些胡萝卜吃吃……”
    虫子？我最害怕虫子，不过今日有两位吃虫高手在，恐惧之情顿减了不少。
    “有虫子！谁吃呀？”我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两只难舍难分的鸡，只一秒，就奔了过来。
    “小灵芝，姐姐还没用早膳。”彩娘眼中精光闪过，吞了吞口水。
    “什么？你明明，刚刚才抢了我一条。这归我，一切既往不咎。你说是不是，小灵芝？”绿公鸡十分生气，鼻孔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先下手为强。”彩娘伸脖在我头上一啄，便飞身进了树林，身后跟着羽毛稀少的绿公鸡。
    哎，真是不懂，你们要吃就快些，何必问我，没见我已被吓傻了吗？
    抬头望天，只觉蓝天白云，比往常美上数倍，正是适合修行的好日子。
    “羽飞可准备妥当了？”
    “这不白问吗？你也知道我平日里最烦修行，好不容易搭上修行五千年的鼠老大，他竟归西，你说我游山玩水的夙愿怎么了？”
    我微微一笑，当下保证：“别难过，待我去得九重天认了爹，保准叫太上老君给你丹药，助你修行。”
    “要多少有多少？”羽飞眼中哀愁稍减。
    我可是神帝的女儿，区区丹药有甚稀奇，摇晃着特大特聪明的脑袋，当下承诺：“当然，到时候你若吃老君丹药不合胃口，我便叫他把丹炉给你，你自行炼丹吃，也叫他教你三昧真火，省得你添柴烧火。”
    “如此甚好。”羽飞脸露喜色，忽而眉头鼻头又皱得像个核桃，“额，好意我心领了，丹药就算了。瞧你，要不是因为你娘胡乱吃丹药，也不会流落在此。足见丹药这东西太过凶险。”
    哎，也是。想五千年前，我娘亲体弱，为了保我每日必吃丹药，谁知丹药没让我身体强健，倒让我以真身降临世间，实属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而娘亲呢？也因消耗过多殒了命，只可惜我当时未开眼没能瞧瞧我娘亲，至今不知她长何模样，甚是遗憾。
    后来，爹爹怜惜我，派人将我送到蓬莱仙山养护，谁知行到南天门外，忽遇一股劲风，偏生携我的仙子孱弱的很，风一吹手就抖缩，直把我抖到了地上。我随着劲风乱滚，不知身在何处，幸得一机灵仙侍拉住我脑袋，才得了救。可我一颗心刚刚落稳，岂知大风又起，把仙侍们吹得东倒西歪，呼叫连连，顿时方寸大乱，竟没一人顾得上我……
    于是，我终被吹下九重天，成了流落在外的天界殿下。
    “当年是我娘太急切，吃错了丹药，日后你仔细着吃必不会出差池。”我对吃的东西向来十分宽容，“老君的丹药是极好的。”
    “别，我可不想变成只绿油油的老鼠。”羽飞又看了我几眼，脸露尴尬之色。
    也是，想我一族皆是红黄紫黑，只我生得碧绿，颇有些另类。
    “你慢慢修行，今日我约了喜鹊品茶，先去了。”说着，羽飞抬起屁股，轻轻拂去尘土碎草，朝杏林悠然而去。
    我闭目修行，还未运气，天上一片红云滚来，顷刻间烟缭雾起，电闪雷鸣。旁边的大树不点自燃，噼里啪啦，烧了个精光。
    危机四伏，逃命要紧，只是我无脚可跑，清了嗓，大叫：“有妖怪，彩娘、羽飞快来！”
    “别乱喊了，我们就是妖怪！”彩娘和羽飞声到人已到，身后还跟着毛发更少的绿公鸡，左右观望敌情。
    “不是我说你，你这未免扎得太深。”彩娘擦着额头的汗珠，“嘿，过来，看谁呢？说的就是你。”
    “我吗？”绿公鸡环顾四周，指了指自己，“我可不叫嘿。”
    “我管你叫什么，现在给我过来帮忙。”彩娘望向绿公鸡，双眼射出两道杀气。
    绿公鸡悻悻然走过来，低声道：“本公子浩然，字正气。”
    “正气？”果然正气凌然，浑是全身毛发稀拉也不输气节，抬头挺胸，神气依旧，“彩娘，我如今糟糕的处境都拜一场劲风所赐，所以最是怕风，我这叫心理阴影。”
    “且不管你心里阴影，如今我们都有阴影了。”前爪拼命刨土的羽飞，突然顿了顿，挤眉弄眼起来。
    霎时，气温陡升，“哼哧，哼哧”的喘息从头而降，一个庞然大物正用斗大的双眼紧盯着我们，眼中火苗突起，四个瑟瑟发抖的身影飘摇其间。
    “快跑！火焰狻猊！”彩娘大叫一声，提起我向羽飞扔去。
    羽飞背着我躲进杏林的一株老树下，屏息探头观望。
    只见彩娘展开双翅挡于狻猊面前，忽而向右跳上狻猊后背，伸长脖子乱啄乱咬，然，鸡蛋不可与石头硬碰，狻猊只轻晃身子，就将彩娘摔了下来，火焰随着吼叫喷出，将面前的大树焚了个干净。紧接着，一条粗壮的尾巴横扫过来，将我们一行打得七零八落，它却哼哧数声，似有几分得意。
    “畜生少狂妄，现在就收拾你。”
    浩然扑闪着翅膀，直撞向狻猊。狻猊见状后退几步，猛喷出一道火焰，点燃了浩然。不肖一刻，浩然便成了只焦黑的鸡，躺在地上，升起袅袅青烟。
    空中霎时飘过阵香气，我与羽飞皆咽着口水砸吧着嘴。
    狻猊将我两一望，很是不屑，伸出舌头舔舔身上伤痕，忽然跳进了湖中，湖水顿时腾腾炸响，直冒气泡，变作一锅沸汤。
    “趁这东西洗澡，我们快溜。”
    “那你先溜，我着实滚得太慢。”
    “好办！”羽飞掏出根麻绳系在我枝干上，便牵着我直奔杏林。这般景象好似一只宠物牵着另一只宠物，不可思议中带着几分诡异。
    林中杏花开得旺盛，一簇一簇，恰是俏丽娇羞。狻猊清洗完毕，紧追而来，温度俄而升高，腾起缕缕烟雾，株株杏树隐于其间，飘飘渺渺，朦朦胧胧，宛如天宫仙子。
    头上热气阵阵，回头望去，狻猊已至跟前，全身朱黑，覆盖鳞片，其状如狮，却比狮子大上数倍，平平望去，四肢健壮，堪比林中老杏树。
    “我今日必是完了，也要垂死挣扎一番。”想起我那从未见过的爹爹，心中很是不服。
    “如何挣扎？”羽飞问。
    “就这样。”
    我转身做匍匐状，恭敬道：“狻猊大王，你今日到此，想必是来沐浴，我等竟是不知，多有冒犯，还请你高抬贵手和贵脚放了我等。”
    “我道是何等办法，原是这个。不过这畜生能听懂吗？”羽飞也匍匐在旁，小声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
    “它看起来像个没有灵智的兽。”
    没有灵智的兽围着我们转了几圈，鼻孔四处乱嗅，眼中突起迷茫之色，张嘴又要吐火。
    我急忙闭眼，只待变成棵烤灵芝。谁知狻猊竟打了个没有火的喷嚏。
    “快走！”
    我们在杏林中东躲西藏，始终甩不掉狻猊，跑过几株杏树，忽觉背后无声，心下安稳，回头看去，狻猊陡至跟前，大嘴一张，火焰滚滚而来，羽飞灵巧，迅速爬上一株杏树，藏于花团之中。偷眼瞧去，原来的地方已变为一片火海。
    狻猊环顾四周，双眼斜视，举爪拍向近旁杏树，杏树应声倒地，兀自燃烧，接着又是一爪，又一棵杏树倒下，兀自燃烧，一爪又一爪，接二连三，周身树木皆已倒下，唯剩我们这一棵。羽飞扔下我，跳下杏树向东跑去，狻猊踏步跟上，甩掌拍向羽飞，可怜羽飞身小力弱，陷进泥里，竟一动不动。
    “羽飞……”我大叫一声，飞身下树，只见他双眼紧闭，没了生气。
    我死死盯住狻猊，这家伙也像得到感应一般看向我，张开嘴，“阿嚏”，一个大喷嚏打在我身上。
    “你爹没教你吗？打喷嚏时不能对着人，有失礼仪！”我火冒三丈，害怕之情也去了三分之二。
    狻猊嘴一咧，似是发笑，继而又舔了舔前爪。
    这是何故？不吐火烤我了吗？
    我暗暗纳闷，它却忽然变静为动，伸爪向我呼来，势头强劲，躲闪不得。
    真是头无比狡猾的狻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