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原罪

    “十月！不许这么讲话，你娘今天也是心里不好受，唠叨你几句，怎么还认真了？吃饭吃饭，都吃饭吧。”
    秦大山怕这娘俩再闹起来，赶紧出声制止。
    十月见这位素来装聋作哑的亲爹也出了声，才怏怏的低了头，住了嘴。
    可李氏的火气已经压不下去了！
    “啪”的一声将筷子按在桌子上，即刻便尖着嗓子指着十月质问道：“我为什么没吃饭你不知道？你倒是跑那边儿吃香喝辣的去了！
    你那个好大哥，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就隔着一道墙，不知道给你爹娘端一碗回来？就算我俩的没有，同样是一个爹生的，怎么你二哥你们也不带着？”
    十月当即锁了眉头，面色冷肃的盯着这个越发不讲理的亲娘，方才还有的那点儿愧疚之心，即刻没的一干二净！
    “你也说了东西院住着，那我问一句，自打我奶奶没了以后，他可吃过这院儿一口东西？
    包括年节在内，你给他做过一件衣裳，做过一顿饭了？如今明知道我时常吃人家的，那你作为亲娘，是不是也该补偿他一二？毕竟不能叫继子给你养闺女吧！”
    李氏见了闺女这话说的这么刺心，更是刹不住了，一脚出去就重重踹在了十月的凳子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补偿他？我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俩孩子，被他拐带的东一个西一个，一点儿不像亲兄妹，我还补偿他？
    还有你!你自己和谁是一奶同胞，你心里没数吗？整日只管和人家亲亲热热哥长哥短的，倒把自己亲哥撇一边儿，你是不是傻呀！”
    “够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许之难道就不是她哥？就你生的是？”
    这话秦大山也不爱听了。
    十月毫不惧怕亲娘的怒火，讥讽一笑，即刻反驳道：“是，我大哥拐带我，那怨谁呢？你不是生怕我大哥把我二哥带歪，这才不许他往那边儿去吗？倒是不怕我被带歪，所以自小把我扔在那边儿！
    只可惜你这么费心，我这好二哥好像也就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念书又不是那块料！如今，亲娘没吃饭，他连给做口吃的都不会！
    怎么，这一家子四口人，做饭这活专归我一人管？同样是你生的孩子，怎么干活总能想起我来，吃喝就偏着你儿子？”
    “你这什么话！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难不成你叫我个大男人做饭？”
    “哦？你是个男人？你不该做饭！那你该干什么？”
    十月当即把怒火转移到了她这个好二哥身上，一双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非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秦家宝也不输阵，捏着筷子的大手随意一比划，底气十足道：“该干什么，自然该传宗接代，养家糊口！家里头围着锅台转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男人干！你见咱村哪家男人做饭了？”
    十月几乎被她二哥的豪言壮语给气笑了，“传宗接代，养家糊口？！就你这种德行，你确定你能生出来什么聪明优良的后代来？”
    “秦十月！你给我住嘴！你个姑娘家嘴里怎么什么都敢说？再说了，你哥的孩子也是你亲侄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李氏彻底恼了！
    十月放了筷子，轻飘飘的摊了摊手，道：“我说的不对吗？不说传宗接代，就说养家糊口！他十七，我十五！在这个家这些年，从我能干活起，我就跟着干活！小的时候洗衣服做饭，侍弄家里的鸡鸭鹅狗，后来大了就跟着下地干，顶不上一个，顶半个！
    到了十二三了，你们基本就拿我当一个大人用，下了地你们干到什么时候，我就跟着干到什么时候！尤其这两年，哪怕干活速度赶不上我爹，至少比这个废物强多了！
    每每一干活，他不是饿了，就是渴了，要么是这儿疼那儿疼，要么就是磕了碰了！总归一叫他干活，就总有事！就这幅德行，还敢大言不惭，说养家糊口？！”
    “你！你！你胡说八道！我，我什么时候这样了？”
    秦家宝被妹妹不留情面的指摘，瞬间没了方才嚣张的气势！
    李氏见儿子被亲妹妹数落成这副德行，也心疼了，起身就要甩嘴巴，哪里料到十月根本不怕，蹭就利落的站了起来，身后的凳子“嘭”的一声被带着摔倒在了地上！
    “你打啊！打吧！兴他这么干，兴你们拿孝道压我，还不兴我实话实说？怎么一家子好几口子，你吃不上饭偏偏就能赖到我身上！
    我自小在奶奶的院子呆到六七岁，能干活了才回了这边儿，哪顿饭我白吃了？哪顿饭不是我干活换来的！
    一家子下地割稻子，回了家你们统统进屋撂倒休息，就我一个人又做饭，又喂猪，都弄好了，你们才出来！
    就算你们是做父母的，我孝敬你们应该，那他呢？他凭什么偷懒耍滑就不挨骂，凭什么就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理所当然！”
    十月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自己多年的委屈，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滚滚而下！
    李氏高高扬起的巴掌，到底还是没有打下去，可又无法反驳闺女的控诉，脸上更是青红交加，又羞愧，又难堪。
    可问题是哪家都是这么过得。
    她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女主内男主外，哥哥们在家同样不需要干活！怎么如今她也这么养孩子就错了？
    秦大山深深的叹了口气，冲着闺女好言安慰道：“好孩子，爹知道你受委屈了，往后肯定不这么着了，你放心！”
    十月泪水连连的回头看了眼自己一脸愁苦的父亲，委屈道：“我从前觉得偏心儿子也正常，都说儿子传宗接代，顶立门户，而闺女迟早都要嫁人，是外人。
    所以你们偏心二哥，我也从来没争过什么！可是这次杨家提亲，我也看明白了，你们唯一的念想就是给儿子娶媳妇，而且还是给他娶个称心如意的！
    明知道那胡家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你们还是答应二哥，将来把人给他娶回来，就因为他喜欢！
    可我呢？我说了梦里头我嫁给杨老三没有好下场，可你们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我自然知道咱们家家境寻常，给儿子娶媳妇不容易，我也能理解我的聘礼你们都拿给二哥用，可好歹也在乎一下我的死活吧？
    哪怕你们说一句，想个法子把梦里的事破一破，不叫它发生，或者换一个能出得起二十两银子的人家，我也认了！
    可从头至尾，你们谁在乎过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