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凡人心

    老道士的道观叫百草观，观里只有老道士和他的徒弟。
    百草观是道观，其实不过是用一间茅草堆成的屋子；而老道士是道士，其实根本不会念几句经，靠给人治病生活。
    老道士的医术很好，但一天也看不到几个病人，没多少人会相信茅草屋的大夫。
    只有那些家境委实贫寒的穷人才会把病人送到老道士这来，就算治好了，也从没谁以为老道士的医术高超过。
    他们总认定自己得的不是什么大病，怕是不用治也能好，暗自后悔于白送了老道士几个铜板。
    ……
    老道士把猴子放到观里唯一的一张床上，拿起床脚的破棉被盖住猴子的身子，他看着猴子愈发苍白的脸色，混浊的眼里的掠过一丝凝重。
    老道士四下望了望，然后冲进柴房里，在角里翻出一把铁锹和铁铲，又拿了一个药蒌背在后面。
    “师父，你要做什么？”
    烟舞跟在老道士后面，看着他东翻西找，突然有些心慌。
    老道士蹲下身子，苍老粗糙的手按在烟舞的肩膀上，神色肃然的叮嘱她道：“舞，师父待会要出去一趟，你把门关好，乖乖在观里等师父回来。”
    老道士趁着灰蒙蒙的暮色走出了百草观，他佝偻着，身子时不时前倾，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吹倒。
    “师父！”
    烟舞冲出观门，大喊着老道士的名字，想让他回来。
    而此时的夜色愈发阴沉，宛若一群凶恶的野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茫然若失的孩子，要将她逼回到茅屋里。
    不久，观外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声，一整夜都不曾停过。
    清晨，一夜未眠的烟舞推开观门，就看见倒在泥泞中一身血污的老道士。
    “师父！”
    烟舞从门里冲出来，坐在老道士身旁，仰着头伤心的痛哭起来。
    “咳～咳咳！”
    老道士艰难的睁开眼睛，抬起手摸了摸烟舞的脑袋，强扯出一抹笑容。
    “别哭，师父没死，没想到年纪大了，走到门口摔了一跤，就昏了过去。”
    “真的？”烟舞抽泣道。
    老道士点头，颤悠悠从泥水里爬起来，走到床边，看了眼床上的猴子，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舞啊，师父有些饿了，你去山里挖些野菜，等会煮粥吃。”
    “好！”
    烟舞听了老道士的话，匆忙背起药蒌，跑着上山去了。
    就在烟舞出去不久，老道士神色倏的一变，捂着嘴巴，呕出一口血来。
    老道士看着手心里暗红色的血，面色变换不定。
    老道士本来就很老了，昨夜又挨了那样一顿打，离死已经不远了。
    “没想到我救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今是被人打死的。”
    老道士咧着嘴，笑容苦涩。
    他强撑着站起来，把床头一个木匣子打开，匣子里是有一株长着三片叶子的药草。
    老道士抓住那株药草，摘下一片含在嘴里，又将一片塞进猴子嘴里，最后一片揉碎，挤出几滴绿色汁液，滴在了猴子胸前的伤口上。
    而后，老道士掏出一把匕首，低头看着胸口，稳稳的刺向自己的心口。
    ……
    屋梁上，一颗渗进来的水滴在了猴子的脖颈间，猴子打了个寒颤，悠悠转醒过来。
    猴子觉得胸口热乎乎的，好像压着什么东西，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垂眸望过去，发现身上趴着一个老头，面色惨白，刚死了没多久。
    猴子费力的把老头的尸体推到地上，从床上起来，往胸口摸了摸，发现全是血，也不知是老头的、还是自己的。
    “师父，我采了好多野菜，肯定能吃饱。”
    烟舞抱着药蒌跑进观里，就看见猴子满手鲜血的站在床边，老道士倒在血泊之中，眼睛圆睁着。
    药蒌“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绿色的菜叶上染上了不少污泥。
    “师……师父……”
    烟舞双目失神的站在原地，不停的喊着老道士。
    猴子走到烟舞面前，低头看着她。
    烟舞机械的仰起头，看向猴子。
    “我救了你，你杀了我师父。”
    “啊～额……”
    猴子张开嘴，想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烟舞走进柴房里，拖着把柴刀出来，她举起刀，砍向猴子的腿。
    一下、两下、三下……
    只要猴子不阻止她，她就能一直砍下去。
    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在猴子身上，却没有留下半分伤口。
    终于，或是砍得累了，又或是心灰意冷了，烟舞停了下来，她仰起头，冷冷的看着猴子。
    “妖怪！”
    她天真的童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又似乎藏着无止的仇视与厌恶。
    猴子愤怒了，他举起拳头砸向烟舞的脑袋。
    下一瞬，猴子的动作突然停住，他握拳的手收回来，死死的攥在自己的心口处。
    猴子的脸痛苦的扭曲在一起，眼睛里布满血丝，上下颌的牙齿不受控制的相互敲击着，他瘫倒在地上，身体因为痛苦不断的抽搐。
    突然，猴子的手伸向烟舞，眸中竟流露出忧伤的神色。
    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