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 29 章

    天刚麻麻亮，林美一家就被一声凄厉的嚎哭惊醒了，林晨甚至吓得跑进了爸妈的卧室，从掀开自己的被子再到钻进爸妈的被窝，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原因无他，这动静太他妈的像闹鬼了。
    林子春慌忙披上衣服去家门口查看。
    这天还黑着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他抽开门栓，借着微弱的天光依稀看到门口坐着个女人，身着花袄，团着身子也能看出来长得矮墩墩的。
    这个女人只顾着低头痛哭，林子春压根儿就瞧不见她的脸。
    “你是谁啊？”林子春还不太清醒地问道，“这么早跑咱家来哭，你是想干啥？”
    坐在地上的女人听到开门的声响，立马变本加厉地放大了音量：“老三啊！你二哥知道错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啊！犯不着这样啊！”
    林子春被她嚎得一激灵，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你！原来……是二嫂啊，你咋来了？你要不……还是先从地上起来吧。”
    程情听到是李四娣来了，忙趿拉着鞋也跟过来看热闹：“哎哟，看样子今天这太阳是要打西边先出来啊，要不怎么好端端的这就有贵客上咱家的门了。”
    听到程情这么阴阳怪气却又无比熟悉的一句话，李四娣哭声兀地一止，脸上忍不住有些讪讪起来。
    这不是之前老三两口子来自己家的时候，自己刺挠他俩的话吗？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天，就又被老三媳妇儿原封不动地给送回来了。
    但好在李四娣一直皮糙肉厚，她只是稍微尴尬了几秒钟，就又大腚镇土地，双手将自己的大腿拍的啪啪作响。
    她赖赖唧唧地哭诉：“老三啊，你二哥到现在也没回来，你二嫂我实在没办法了啊！我只能来求你了，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啥事咱自己关起来商量不行吗？非要走这一遭让外人看笑话啊！”
    程情翻了翻白眼，早干嘛去了。她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地上的女人，开口嘲讽道：“孩儿他二伯母，看看您这话说的，怎么搞得跟都是咱家的问题似的，咱家找过你多少回？”
    “托了老的还找了村干部，你家又是怎么跟我俩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你们夫妻准许我和子春跟你们商量了？我们哪回去你家，你们不是恨不得拿大扫帚把我俩往外赶的？”
    ……
    程情说的都是实话，所以这会儿翻起旧帐来格外地利落，堵得李四娣胸闷气短，这自己已经哭了这么久，老三家的口风还是这么硬，果然是毒心肠……
    李四娣急赤白脸地想解释：“那，那会……”可她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借口，只得又用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这个她最擅长。
    “大龙他三嫂啊，那会我完全就是猪油蒙了心啊，小心眼都能钻针眼里了啊！”
    “是我们两口子有眼不识泰山，老三你们两个就别跟我和你二哥一般见识了，都是我们的错！”
    “你二哥他可从没进过派出所，你让他走这一遭，这让你侄儿以后咋娶媳妇、咋见人啊！咱都是有孩子的人，要是放在小晨身上，你们能忍心吗？”
    “你二嫂我命苦啊，走错一小步，就要付出这么大代价啊！”
    “老三啊，求你了，可怜可怜你二嫂，可怜可怜你侄儿啊！”
    ……
    李四娣这重男轻女的秉性还真是刻到了骨子里，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她脑子想的不是男人在局子里吃没吃苦，也不是家里两个女儿又会被人怎么样看待，而是张口闭口谈的都是怕因为这事，自己的大儿子以后难娶亲。
    她甚至还搬出林晨来妄图让林子春和程情心软，可以说是无药可救了。
    在卧室内尖着耳朵偷听的林美，再一次对于二伯母的奇葩叹为观止。
    祸不及子孙，林子春想到了二哥家那三个孩子，内心稍微有些动容。
    但是，性格刚硬的程情可不吃这一套，她听了李四娣的一番哭诉，反而笑了，连珠炮的发话：“老二家的，你这话可就好笑了！想当初，我们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时候，是你非要跟我们见识见识。”
    “就算日后你家大儿子因为这事的影响找不着媳妇儿，那他应该怨恨的也是你们这对父母啊！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的眼皮子浅，才连累到他？我和子春可万万不敢跟你们夫妻争这头等功！”
    “你如果担心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大儿子娶媳妇，还不如花时间多对你的两个女儿林丽和林霞好一些。你说说，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的眼里怎么就林龙一个人呢？而且啊，别说我家小晨，就是我家小美，都不劳你多担心。”
    “我和子春两个恩怨分明，不该咱家的东西，咱一分都不会去动。但是呢，该是咱家的东西，那对不起了，不管是谁，一分都别想动！”
    ……
    李四娣在暗地里不服气地撇了撇嘴，程情前部分的话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但后半部分她还是有所领会的。急忙保证道：“地界你不用担心，今儿上午我立马就能给你划回去。”
    担心程情还不满意，她更是肉疼地咬咬牙，“你如果还是不解气的话，地界往我家这再划个三五公分也成。就是……能不能劳烦老三今天就往镇上跑一趟，就跟警察说咱们俩家已经和解了，把你二哥给带回来吧！”
    其实，之前程情和林子春去镇里派出所咨询报警事宜的时候，他们就从所里的公职人员口中了解到，强占他人土地的确是违反了《土地管理法》，但像乡间的这种小打小闹，根本就没严重到需要坐牢的程度。
    就林子余和李四娣占的那一点，说不定最终就只是给一个小小的行政处罚，一般就是警告加批评教育，责令整改完就没啥事了。
    青岸镇本就不大，虽然乡间鸡毛蒜皮的事不少，报警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在考虑范围，矛盾基本还是靠拳头解决，吃了亏的人家也只能忍，毕竟法治意识还没跟得上改革开放的脚步。
    因此，派出所里一年到头也难得接触到几桩能出警的案件，小伙子们天天在所里呆着不动，座位底下放个蛋都能孵出个鸟来，这么难得有个合理出外勤的机会，可不就积极得紧，还来了回石头剪刀布。
    按照道理来讲，林子余应该被教育完以后，当天就能回家的。
    经过李四娣这一大早的闹腾，林子春和程情也好奇，林子余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到现在也没回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既然李四娣承诺会把强占的地还回来，那今天就去镇上跑一趟吧，看看林子余究竟是怎么了。
    清晨的凉意让林子春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薄袄，皱着眉头说：“既然二嫂你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了，那我就跑一趟吧，地界就还按原来的来，我家也不会多要你的。”
    他刚从暖烘烘的被窝出来，又在门口站了好久，还真是觉得有些冷，也不知道坐在地上的李四娣冻不冻屁股。
    李四娣见目的达到了，赶紧从地上麻溜地爬了起来，她使劲拍拍了被冻麻了的腚，明显松了口气地说：“行！那我等待会儿日头出了，就赶紧回家拿锄子下地，重新把地沟划了。老三啊，你们这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二嫂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啊！”她说罢还假惺惺地抹了抹自己并不湿润的眼角。
    程情见了嗤笑了一声。
    李四娣眼风扫到程情面上，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就怕惹急了这两口子，他们后悔就不跟她家和解了。
    她理了理皱着的衣角，干巴巴地告别：“那……老三和老三媳妇，你们继续搁家啊，那我就……就先走了啊，不打扰你们了，说不定你们还能赶紧睡个回笼觉呢，呵呵……”
    程情眉头一挑，只是笑着看着她，表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原来你还知道这时候我们应该还在睡觉啊”。
    李四娣更尴尬了，然后脸上附着明显的假笑，搓着手说了句“那我就先走了”，就转身离开了。
    林子春看着他二嫂的背影，一脸的无语。
    程情倒是越想越乐，朝着林子春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你二嫂，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啊！”
    林子春郁闷地看了老婆一眼，情绪不高地溜达回卧室，他发现自己床上除了先前跑过来的林晨，现在还多了个林美，两姐弟见他回来了，一起拿大拇指朝他比了个赞：“你二嫂，真是个人才啊。”
    跟在身后的程情看到了这个情景，被人小鬼大的一儿一女逗得前仰后合，她伸手指着林子春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忍不住的爆笑，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子春也觉得既好笑又丢脸，老婆他是得罪不起，于是只能转而欺负小的。
    他抬起双手用嘴呵气，赶忙冲上去找到两个小的，大力掀开林美和林晨身上的被子，要挠他们的痒，好为自己报仇。
    林美和林晨人小力薄，很快就在爸爸的猛攻下，败下阵来。
    二人接连向林子春举出白旗，表示自己服输愿意投降。
    林子春这才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终于赢回一成，在程情那没有得到老公的威严，却在儿女这保住了父亲的颜面。
    当然，这全是他自己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