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夜里，魏云裳屋里燃了烛火，葱白的手指执着银针在绢布上穿梭。
    她本想着绣个花卉手绢，可总是不知不觉的想起褚湛钦向她求的荷包。心里想着，大殿下应当配怎样的荷包呢？定然是绣着祥云，云上也要配上翻腾的瑞兽麒麟才好。
    冰儿在一旁瞧着，越发觉得绢布上不像花的样子，“姑娘绣什么呢？奴婢瞧着像云彩呢。”
    魏云裳愣住了，看看绢布，可不是云彩样子吗？意识到后，魏云裳渐渐红了脸，胡乱的收起绢布银针掩饰道：“是我分了神，绣的不好，过几日再绣吧。”
    “姑娘当心，仔细扎着手。”冰儿将银针收起来，担心她扎着手。想着熬到这个时辰，姑娘兴许有些饿了，便去厨房取些糕点来给魏云裳解馋。
    冰儿走后，魏云裳撅着嘴躺在塌上，娇嫩的脸上泛着淡粉，心里又羞又气。羞的是自己怎的这般不矜持，大殿下只提了一嘴，她竟记在心里真要绣个荷包。气的是大殿下真是太坏了，做什么如此逗弄自己？荷包本就不是一般物件儿，若是有男子问女子寻亲手绣制的荷包，那不就是……
    唉，大殿下真是坏透了。还是待在启华宫里好，不会坏心眼的捉弄自己。
    魏云裳这厢心里乱着，冰儿刚出了厨房，便见东面的海棠苑忽明忽暗闪着细微的烛光，两名下人打扮的人脚下谨慎，小心翼翼的出了海棠苑，冰儿留了个心眼，在后面放轻脚步，屏气跟着。
    夜里太暗，冰儿瞧不清是何人，只见她们悄声出了魏国公府大门，上了一辆马车，往左边去了。
    冰儿不敢再跟着，回了露华苑里，将所见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魏云裳。
    魏云裳听闻坐起身，心里推敲琢磨，这三更半夜的，海棠苑里偷偷摸摸出去两个下人做什么？
    “阿左睡了吗？”海棠苑里的事情魏云裳本不该多管，可她总觉得嫡母不寻常，三皇子送来的海棠首饰布料，那日父亲与嫡母的言语，都叫魏云裳心里疑惑的很。
    “今日是阿左守夜，正在外守着呢。”
    “叫阿左跟上去看看，天亮之前回来，别叫府里的人起疑心。”
    芙兰应了声是，便出去交代了。陈阿左得了差事便出去了，第二日天未亮便来给魏云裳回话。
    陈阿左有些功夫，一路上并未被发现，就见那辆马车行了不满两个时辰，在一处庄子前停下。那庄子不大，却精细的很，还配着侍女小厮。
    魏云裳一夜未睡，就等着陈阿左回话，听到此处，她问：“可见着是什么人？”
    陈阿左顿住，瞧了瞧魏云裳的脸色，像是有些为难，片刻才道：“奴才瞧着是大娘子。”
    魏云裳听闻惊愕失色，突然站起身看着陈阿左，杏眸里盛满了讶异怀疑，气息不稳的指着他，抬高声调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此事绝不可信口雌黄！”
    魏国公府大娘子半夜三更出了府，且还有处无人知晓的庄子，此事若是传出去，怕是要沦为都城各府茶余饭后的谈资，还不知被传成什么样。
    “姑娘，奴才绝不敢胡诌。”陈阿左确信，他看见的就是大娘子。虽穿着下人的衣服，可气质姿态绝不是下人所有。再者说，杨丝棠下车时，侍女拎着灯笼扶了一把，他瞧得真真的，绝不可能认错。
    魏云裳见陈阿左一脸肯定，绝没有胡说的样子，心里也信了七八分。此时她紧攥着手绢，在屋里来回来走动，心里焦虑不安。
    片刻后，魏云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一片清明，对着陈阿左问道：“庄子在何处可还记得？”
    “奴才记得。”
    “记得便好。”魏云裳深思熟虑后，交代陈阿左让他盯着庄子，一有风吹草动就回来回话。
    “若是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人，”魏云裳捏着桌角，粉嫩的指尖微微泛白。“便捆了带回来，万不可让父亲知道。”
    陈阿左应了声是，便去庄子里守着。露华苑只对外宣称，陈阿左回乡探亲去了，倒也没人问起来。
    天空显出些鱼肚白，魏云裳压下满腹心思，洗漱打扮了照常去海棠苑里请安。
    到了海棠苑，吴妈妈果然拦住了她说道：“今日不巧，大娘子染了风寒，免了姑娘请安，姑娘请回吧。”
    听见吴妈妈这般说辞，魏云裳面上乖巧的点头，又细细的问了杨丝棠病况。吴妈妈不卑不亢一一答了。
    魏云裳见吴妈妈冷淡样子，心中冷笑一声，转而问起魏瀚旻的事。
    魏瀚旻便是杨丝棠嫡出的儿子，魏云裳不仅没听父亲提起过，回府多日竟也一面也没见过。
    “我听闻嫡母膝下有个嫡子，说来惭愧，我这个做姐姐的，竟还未见过，吴妈妈可否带我见见？我也好尽一尽心意。”
    提到魏瀚旻，魏云裳捕捉到吴妈妈原本冷漠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慌乱。
    “旻哥儿身子不好，不宜见人的。心不心意的，自然要放在心里，奴婢会帮大姑娘传达的。”吴妈妈垂眸，不敢看魏云裳的眼睛。
    “妈妈说的也是，倒是我唐突了。”魏云裳轻笑一声，抬手摘了一朵开的正好的海棠花放在鼻间轻嗅，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既是不宜见人，那便等适宜见人的时候再见吧。”魏云裳动作缓缓，却冷眼看着吴妈妈神色躲闪，显然并不想和她谈论有关魏瀚旻的事。
    “总是要见的不是吗？”魏云裳笑着说，可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早晚而已。”
    魏云裳说完扔了海棠，撇了吴妈妈一眼便走了。留下吴妈妈在原地生生留下冷汗。她彻底清楚了，这嫡女绝不是魏云蓉那般好糊弄的，若不是心里确信魏云裳未曾见过旻哥儿，吴妈妈就真真要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陈阿左在庄子外日夜守着，没见着什么不该出现的人，倒是发现庄子里住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少年。
    那少年见杨丝棠来，高兴得很，扑在杨丝棠身上，小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接下来几日，那少年恨不得日日黏着杨丝棠，撒娇卖乖什么法子都使得，杨丝棠倒也惯着他，偶尔伸手刮一刮少年的鼻梁，眸间尽是宠爱。
    夜里陈阿左就睡在树上，他身上有些功夫，一般人轻易发现不了他。他此刻嘴里叼着根细树枝，翘着二郎腿，一边注意庄子里的动态，一边心里思量着得想个法子听清庄子里说的什么。
    陈阿左一向雷厉风行，心里有了主意，便很快动作起来。他趁着天黑，杨丝棠与那小少年皆歇下了，悄声翻进庄子里，寻了个下人屋子，将一个睡得正熟的小厮提溜起来，捂着嘴扔到角落里。
    那小厮被陈阿左抓着脖子时便惊醒了，还未来得及叫喊，便被捂住嘴扔了出去。背脊撞到墙壁，疼得他就要叫嚷起来。可睁眼一见，一个比他高了不止一个脑袋的莽汉子就站在他跟前，眼神狠戾，吓得他当场咽了口口水就要跪地求饶。可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抹亮光闪了眼睛，腹部也被一锋利硬物抵着，已经划破了他的衣衫，正贴着皮肤蠢蠢欲动。
    这下，他话也不敢说了。
    陈阿左拿着匕首抵在小厮腹部，出声威胁：“敢招来人，我保证人没来你就已经见阎王！”
    小厮不敢说话，只拼命点头，表明自己绝不会发出声音。
    废话！他才十七岁！不想这么早见阎王！
    陈阿左见他听话，哼了一声移开匕首。冷眼瞧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心里嗤笑不像个男人。
    “听着，日后这庄子里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你都给老子仔细记着，每日寅时到庄子外说给我听。”
    小厮缩在角落里，又咽了口口水，心里想着拒绝后不用见阎王的可能性。
    “你要是不答应，”陈阿左晃了晃手中泛着冷光的匕首，冷冷的说道：“我就用这把匕首，一片一片割下你的肉扔进河里喂鱼。”
    拒绝后不用见阎王的可能性：零。
    他颤颤巍巍举起手，被吓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见陈阿左等的不耐烦，一脸烦躁又要揍他的样子，才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是厨房的。”
    陈阿左一愣，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他一番，身量细，个子小，跟只小鸡崽儿似的，一看就知是不能干重活的，在厨房里打打下手，倒真有几分可信。
    可陈阿左不管这许多，逮着他便就是他，哪来那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真不像男人。
    “老子不管你是厨房的还是柴房的，不答应就要你去喂鱼，听见了没？！”陈阿左上前一步，抓着他的领子，压低声音吼。
    “是是是！”小厮真是吓怕了，为了保命只能答应。
    陈阿左见他点头，松手放了他，站着用鼻孔瞅他，问道：“叫什么？”
    “叫林小白。”林小白怕见阎王，不敢骗他，老老实实说了。
    “老子记着你了。”陈阿左瞪他一眼，开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一连几日，海棠苑都称病不见人，魏云裳心里有数，也不再去见吴妈妈做戏。她在宫里待了七年，自然不比魏云蓉单纯，心思深，这几日都不见什么明媚脸色，只在魏清安面前乖顺着，伺候汤药时也能讲起些幼时的趣事，逗魏清安开怀一笑。
    魏云蓉几日没见到嫡母，胆子也大了些，出来走动走动也会去露华苑里同魏云裳讲讲闺房话。
    这日两人正聊着，魏云裳想起那日魏云蓉被罚跪的事，先问了她膝盖可好些了，又问她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罚跪的。
    听姐姐问她，魏云蓉眼尾一红低着头委屈。过了会才慢慢说道。
    原是魏云裳回府前一日，魏云蓉正给杨丝棠请安呢，宫里来人来说三皇子叫人送了好些首饰布匹。杨丝棠听闻笑弯了眼，本是很开心的，谁知来人却说三皇子指名了要送给魏云蓉，杨丝棠的脸色当时就放下来，坐在主位上不讲话了。
    魏云蓉本也没放在心上，第二日便寻了个好看的戴上。杨丝棠知道那些首饰布匹皆是海棠装饰后就发了怒，叫她跪在海棠苑里整整两个时辰，魏云裳来了才作罢。
    想到这，魏云蓉着实委屈得很，她可没做错什么啊，只不过戴了三皇子赏赐的首饰而已，不明白嫡母为何发这么大的怒火。
    那日跪完回去后，魏云蓉将此时告诉了生母柳青禾，才有了后来柳青禾慌慌张张把东西都扔在了柴房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