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还是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夜晚，有人深夜买醉，有人情思绕肠。
    当宋景明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踏出协和大楼的时候，迎接他的，也是这样如水的夜色。
    时间刚过八点，这会儿赶去姑妈家应该还来得及。
    光洁沉稳的黑色奥迪RS4汇入车流，徐徐前行，副驾上放了两盒冲剂，那是宋景明早上取了药包后交给药房特质成颗粒的，一冲即饮，十分方便。
    宋景明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支在车窗上，时而撇一眼副驾上的两盒冲剂。他仿佛已经看见了一会儿宋谕脸上精彩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今晚的夜风实在是舒服，工作了一天的疲惫都被吹得无影无踪。
    宋景明到达宋谕家的时候，宋谕刚给大宝洗完澡，非常惊讶于侄子突然的造访：“咦，你怎么有空来了？”说着，手上给大宝擦头发的动作还没停。
    “恩，没什么事，就是给您带盒药茶。”
    “这么快又送来了？上次你送的我还没喝完呢！诶你别说，还真挺管用！”宋谕边说边看向了宋景明手里的东西。
    透明的塑料将内里的东西暴露无遗，宋谕又纳闷起来：“这次这么多？两盒这得喝到什么时候啊？”
    听见姑妈的问话，宋景明的耳侧几乎不可见地红了红，拳头掩唇咳了一声后，才状似自若地开口：“哦，对，姑妈，这次配了两盒，这盒是您的。这盒…麻烦您带给陈老师吧。”
    宋谕吃了好大一惊：“陈老师？陈盼之？？？”
    “唔，是。”
    宋谕激动地把手里的大宝换了个姿势抱着，又坐得离宋景明近了一些，认真的看着个好像正在害羞的侄子追问：“你是说这盒是特地给小陈老师准备的？”
    宋景明有些无奈地再次回答：“对，姑妈，当老师用嗓多，陈老师应该也需要，您帮忙给她带去吧。”
    “需要！需要！怎么不需要！这就对了！”宋谕的说话声里满是对于侄子突然开窍的喜悦，不过只一会儿她就回过味儿来：“那你怎么不自己给人家送？”
    宋景明今天出医院的时候，忘了摘眼镜，听见宋谕的这句问话后，他的眼底浮上笑意。透明的镜片丝毫挡不住他眼里暗藏着的深算的光，他抬头说：“姑妈，陈老师的性格您知道的，不好逼得太紧。”
    纵使这亲侄子在自己跟前长到如今二十九岁，宋谕也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她讶得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番细细琢磨过后，她就收起了打趣的神情：“这倒是不错。陈老师，性子内向还腼腆，好像一直没谈过对象，单纯得很。感情得慢慢培养。”
    说着，她又严肃了口吻，再次确认：“你真的是认真的？”
    宋景明看着姑妈的眼睛，声音不大，但语气平静中却透着坚定：“认真的。”
    宋谕闻言终于哈哈大笑，抓着怀里大宝的两只小肉手一起拍了拍，作鼓掌状：“好好好，那我就替你走这一遭！原来这次的药茶，我还是沾了小陈老师的光呢～”
    宋景明浅浅地笑着，却并不否认。
    大宝被奶奶的笑声感染，虽不明白奶奶到底在笑什么，却也高兴地拍起了手。
    “既然这样，那你多约人家出来走走！不见面怎么谈恋爱！最近这春暧花开的！赶紧！”宋谕虽然高兴，但也替恋爱经验实际上相当浅薄的侄子担心，想着多给他出出主意。
    春日是好，可是宋景明和陈盼之两个人，一个从医，一个从教，若非特意安排，两人的生活和工作很少有交集。他总不能天天盼着人家生病吧。
    他有意，却也须寻机。
    一旁的大宝，裹在毛茸茸的儿童浴袍里，像个大号的白团子，安坐在奶奶腿上，手里捏着刚刚洗澡时玩的小黄鸭，发出“嘎”、“嘎”的声音。
    宋景明看向一人一鸭正玩得乐不可支的大宝，忽然福至心灵，用单手的食指关节轻轻地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心里默默地有了主意。
    她好像，很喜欢大宝。
    大宝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宋景明的盘算里，但他能察觉到一贯吓人的小叔叔正盯着自己。
    于是他悄悄挪出原本躲在浴袍里的大眼睛来观察，却一下就对上了小叔叔若有所思的视线。
    不知怎么，我们大宝胖乎乎的小身子在奶奶怀里突然抖了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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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宋谕就拎着那盒冲剂来到了办公室，神情嘛～颇为兴高采烈。
    陈盼之果然在办公室里坐着。
    悄悄走到陈盼之身后，宋谕伸手在陈盼之肩头猛地灵巧一拍，她这傻愣愣的徒弟竟真的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自己时满脸的慌张。
    原本专注在案头的陈盼之猛然受惊，再看始作俑者却满脸喜色，她好委屈：“师傅您做什么……”
    宋谕语气神秘：“给你带了好东西！”说着，把冲剂往陈盼之桌上轻轻一放，“这是我那侄子专门给你配的药茶，昨晚怕扰了你，特地交代我今天给你带过来的，护嗓的！贴心吧！”
    宋谕的眼珠子又转了转，接着说：“虽然药性不重，但到底是不能浑吃的，你问问他有什么注意事项，我传来传去的瞎耽搁！快问哈～”
    陈盼之心下意外，连声道谢，她实在没想到宋景明那天说的话竟是当真的。
    “客气什么！”宋谕圆满完成了任务，说完这一句，就笑盈盈地走了。她心里其实还有后半句没加上：“客气什么，迟早是一家人！”
    宋谕走后，陈盼之盯着面前的这一盒子惊讶了好久。轻轻地打开纸盒的盖子，里面是分装好的一小包一小包的药茶冲剂。
    再一瞥，纸盖子的里侧竟然还留了字！！！
    “润肺护嗓用剂，内含桔梗、大海子、橘红、桑叶、麦冬……，可作日常冲饮，一日一包为宜。如有疑问，欢迎电询。祝身体健康、一切顺利！——宋景明。”
    黑色的签字笔落在雪白的纸盒内侧上，玄色深邃，力透纸背；尤其是最后的那三个字，墨迹俊逸，字如其人。
    宋医生真是大好人！第一次收到药茶作礼物的陈盼之简直太感慨了，她心里暗暗地决定必须再请宋医生吃一次饭！！！
    为了以示感谢，陈盼之当即找出了最漂亮的透明花茶杯冲了一包药茶，还将之和纸盒子摆在一起拍了张照。
    调出了微信通讯录里的“宋医生”，就把照片发了过去，并配字：【药茶收到啦！谢谢宋医生！（太阳）（太阳）（太阳）】
    这位正在被感恩戴德的宋医生，此刻正坐在医院的食堂里吃早饭。与往日不同的是，从前做一事专一事的宋医生，今天却把手机摆在了餐盘边上，还时不时点开看看。
    终于，屏幕上闪烁起了消息提醒。
    宋景明点开来，看见陈盼之传来的照片和微信消息，笑了。
    陈盼之很快就收到了宋景明的消息回复：【不谢。】
    就在陈盼之以为就这样和高冷的宋医生结束了对话的时候，她的屏幕上又收到了宋医生传来的两张图片。
    她戳开，点击下载原图，两张清晰的图片依次出现在了她眼前，她凑近看了看。
    这两张图片却好像瞬时化作了两颗石子，投进了她的心里，“咚”“咚”地两声！牢牢地定在了她心湖底处的某个小角落里。
    这两张图片，一张是日常用嗓注意事项，一张是声带使用技巧指南。
    图文并茂。
    字字清晰。
    是手写的。
    和药茶纸盒内侧的字迹一！模！一！样！
    图片下方又传来了一句话：【有不懂的再问我。不必见外。】
    ！
    陈盼之惊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宋医生这么好的人？？？！！！太感人了！！！
    她再请几顿饭都不够！！！
    那厢，宋景明好像能隔着屏幕看到陈盼之此刻惊呆了的表情。
    吃完最后一口肉包子，他姿态优雅地擦了擦嘴，满足地将手机放入了白大褂一侧的口袋里，妥妥贴贴地安置好。
    恩，这顿早饭他吃得相当愉快。
    食堂入口处，闪入了关山的身影。关山雀跃地和他师兄挥手打招呼。
    宋景明在关山面前常年面无表情，但关山却敏感地分析出他师兄今天的五官角度有些不同。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面带桃花？？？
    宋景明记得，从前在医学院的时候，有一回，关山一口气写了十几封亲笔情书要送给心理学部的小学妹。
    当时宋景明对关山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关山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语重心长地教导他不曾谈过恋爱的师兄：“师兄啊，这你就不懂了！对于女孩子来说，有时候见字比见人更感动！”
    宋景明闻言当即不屑地撇了一眼关山的狗刨字，无情地出言打击：“就你这字，女孩子应该很难感动。”
    不出所料，关山那洋洋洒洒的十几封真心最后都被小学妹扔在了医大出门左拐的第一个垃圾桶里。
    昨夜将药茶交给宋谕后，宋景明回到家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当年关山的坎坷情路，并从中总结出了一定的有效经验，触类旁通。
    在书房里埋首到凌晨，翻遍了在医学院时的课本，才手书出这两张指南。仔仔细细地拍好照，存在手机里，只待今晨适时发出。
    真正的，青出于蓝。